戚灵找了条长凳坐下,望着那个酒徒,幽幽询问:“你所说的,是玉堂城,哪户人家?”
酒徒伸直手臂,勉强撑着坐起来,晃了晃脑袋,定睛瞧着四周,最后稀里糊涂的将目光落在戚灵脸上,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回答:“戚家啊!铁笼子里那人,就是这么说的,我记性好得很,不会出大差错,他说的明白,让我去替他找兄弟叫什么来着……戚什么来着!可老子才不愿去什么鸟玉堂,一旦再被官署逮住,恐怕没命第二次逃出来了!他们也许会打断我腿,或是挑断脚筋。”
玉堂,戚家?
戚灵顿时有些好奇,“铁笼子里人,他叫什么呢?”
酒徒甩了甩下巴,也不知是在摇头,还是尝试甩掉些酒意,让意识更清醒些,“你管他叫什么。”
戚灵站起身,平声问道:“你刚才所说这些,是过去多久的事?”
酒徒把脸一甩,翻着白眼冥思道:“得有……老子跑出来后,是冬至,到天门镇牛二羊肉馆吃一顿。他家的羔羊肉,正儿八经源自天风西北牧场,咬一口满嘴奶子香,哦不,奶香——”
去年的事?
戚灵立即扭身离开。
那人酒意稍褪,揉了揉眼角,又伸手指扣去眼角黄浆,还略加催促都:“乖乖咧,无巧不成书啊,你快走啊!”
戚灵愣道:“走去哪?”
“天风大狱啊。”
“做什么?”
“去瞧瞧那是不是你亲人啊!天底下重名的人太多了。”
这回,戚灵没有再回应,无奈一笑。
酒徒端详着她,更为无奈的笑了笑,“姑娘水灵灵如此可爱,眉宇之间还藏着几分英姿,跟那人模样真有七分相似,哎哟,老天爷偏心,把好皮相都赏给了姓戚的,不过啊,你跟他都瞧着面善,俗话说,相由心生,应该都是积善之家吧。那人若真是你家亲戚,算你善缘到了,幸亏在这碰上我,欧泽你一辈子都见不着他咯!哎,这世道,苦啊。”
世人常说,天风狱中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这点当真不假。
戚灵点点头,“你醉了。”
这人拍着胸脯,笑出满嘴黄牙,由于一时想不出文绉绉的言辞,就只好胡乱拼凑了几句:“我没醉。在下薛老鬼,愿意给你指条明路!正所谓……百善孝为先……兄弟情深义重感天动地!我瞧你挺难过,要不这样,我送你去趟天风,必要的话,我凭我的本事,偷偷带你翻过狱墙,咱们上演一场戚家人大团圆,你看怎样?”
戚灵笑了笑,道:“骗子。”
薛老鬼仿佛没听见,若无其事打了个哈欠。
他扶起桌上酒瓶,含糊道:“看到没,那扇老杉木门,虽然门有些沉重,但推开后外面就是匹骡子,套好的车,把绳扣从拴马石桩上解开,顺着骡屎印子,便找见下天门石的大道,这段下坡路脚程快,眨眼就能进了天门镇。天门镇隶属天风城管,在天风境内西南角,天风主城呢却在东北角,这段路就不好走了,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你想好了就动身。”
体内的玄松魂提醒道:“这段旅程,是从南瞻中部,跋山涉水直到极东极北之地。这种江湖骗子的话,主人可别信。”
戚灵自然没有答复酒徒,走出酒馆,意外现,围坐的百姓不知何时散开了,张乘崖也踪迹不见。
有个眼尖的老农还打招呼:“这不是张兄弟带来的姑娘,你怎么还在这?刚才张兄弟寻你不见,以为你走了,他便随人过江去了。”
本打算跟张乘崖道别,就这么错过。
戚灵无奈回到酒馆内,朝着薛老鬼道:“我能出了。”
※
青牛白马七香车,不如骡子稻草车。
薛老鬼手执藤条抽打骡子,戚灵倚坐在柔软的干草堆上,飞一般驶下天门巨石后,并未在天门镇子上作任何停留,赶忙出镇,直走到一条河道边上才稍作缓歇。
戚灵察觉,刚才视野之内,是河道曲折处的黄沙里,栽着几株败柳,而此时此刻,成片的水稻田映入眼帘,若是没分辨出错,骡车奔行的方向应该是东南。
天风城明明在东北,为何要驾车下东南?
玄松魂懒洋洋道:“主人,我不是自吹见多识广,用头丝也能想通,玉堂有四大世家,王、楚、赵、戚,若是我听出了主人的玉堂口音,也能第一时间诓上几句什么王家戚家之类,这家伙就是在钓鱼无疑了。”
戚灵道:“我觉得更可能的是,这家伙躲在里头,偷听见张乘崖喊了我的名字。”
玄松魂道:“那就是十成把握哦!我有十成把握确信,这厮是个人贩子,或者贩卖些别的什么,总之是个跑江湖的掮客。”
戚灵笑称:“我只是,见这家伙车马齐备,顺个路而已。”
雪琴魄则回道:“主人也不怕,他载你去了虎狼窝里哦。”
戚灵眨巴了两下眼睛,定神思索片刻,等骡车驶过稻田,进了片杂木野林地,四下寥落无人烟时,她便轻轻喊了一声,“停!”
“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