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三日,四位巡狩师将近八千斤玉堂仙春带回了十方院,炉头教徒东拼西凑,也搬来了三百斤。
秦斩槐兄妹来到十方院地窖,感喟良多,这些年此地只囤放过南瓜红薯,如今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皆是白地黑花的磁州镇盛酒梅瓶,如千军万马阵列在前,再一想到这些酒瓶是拿金山换来的,更觉震撼无比。
不过四位巡狩师们的神色要平淡许多,寒烟将梅瓶数目大致点数一番,问道:“长戚大人,酒存够了吗?”
戚灵笑道:“比预期要少些,不过,也差不多了。”
秦斩槐赶紧问道:“然后呢?下一步怎么做?”
戚灵单手指天,说道:“涨价。”
“涨价?”
戚灵瞧了眼秦小晴的错愕脸色,点了点头,语气肯定道:“低调放出消息,涨价收购。原本一百二十两一瓶,涨到一百三十两,继续买,这里只有八千余斤,那么咱们先买够一万斤。”
此刻尽管秦斩槐领教见识了巡狩师的神通造诣,却对戚灵的话半信半疑。
不过看在金山的份上,他仍然老老实实跑了出去,将涨价的消息知会给炉头教褚象。
一来二去,秦斩槐惊奇得知,市面上的酒价也应声而涨。
有小道消息,跟人不断打听才确认,玉堂酒局一帮嗜财如命的老主簿,最初以酒为刀,打算劫掠整个玉堂的腰包,此时看到既然有人肯出更高价买酒,哪肯放过每一次涨价的机会,所以玉堂酒局也在主动将酒价抬了十余两。
秦斩槐满头大汗跑回来,将消息带回十方院,戚灵轻吐一口气,柔声道:“砸盘。”
寒烟琢磨了一番,抿嘴一笑,问戚灵道:“长戚大人,你……你什么时候对商贾之道也这般饶有兴趣了?”
戚灵笑道:“这也是玉堂祸患的根源之一。”
然而秦小晴则仍在一旁愣,“砸……砸盘,是什么意思呀?”
戚灵指了指满地梅瓶,“就是把咱们高价买来的库存酒,按一百两的价格往外卖,记住,低调些,不要惊扰到红月教徒。”
对于这种破天荒的做法,秦小晴兄妹更加摸不着头脑。
秦斩槐与巡狩师走后,秦小晴躲在角落里,掰起手指头,算了半天,一百三十两买,然后一百两卖,每瓶亏损三十两,钱如流水,哗啦啦随风而去,也就是长戚姐姐有座金山能这样挥霍,换作寻常人家,早就亏的一干二净了。
戚灵只是笑了笑。
隔天,在听到玉堂酒局维持原价作壁上观的消息后,戚灵立马吩咐四位巡狩师:“继续砸盘,九十两一瓶。”
不出半日,秦斩槐急火火跑了进来,神色激动道:“缙云私底下都轰动了,从未这么热闹过,炉头教那伙人个个当起了黑市酒贩子,白鹤江上,到处都是悄摸摸贩酒的渔人,有的人买,有的人卖,热闹极了,不过玉堂酒局可算是沉不住气降价了,从一百三跌到了一百两一瓶,不过就这个价格,卖起来也吃力,毕竟咱们还便宜上十两银子。”
戚灵在十方院庭中,晒着和煦日头,说道:“好呀,那咱们涨价。”
秦斩槐打了个激灵,和秦小晴互相瞥了眼,没来由觉得自己真不是行商坐贾的那块料,不过两人虽然不懂酒价,却渐渐懂起了戚灵,十方院中的这位女子神色越是恬淡,那么玉堂酒局里那帮老东西可越要心神不宁,随着玉堂仙春酒价再次上涨,仅维持了半天,戚灵就又吩咐再次砸盘,这回吃亏更多,是以八十两一瓶往外抛售,而且谁买的最多,就优先卖给谁。”
秦小晴讶异道:“姐姐,我这就更费解了,为什么先涨一下,再压价呢?”
戚灵抿起嘴,幽幽一叹道:“从前清微玄都道长们,把这个叫道者反之动,说白了,就是人心容易波动,酒价忽高忽低,人心也更易为之随波逐流。”
戚灵想要开口,说这应该也是业海吞噬人心的规律,不过还是忍住了,业海之力激荡人心,这是每南瞻生灵谁都无可抗拒的绝对力量,因此玉堂酒局的人得知酒价反弹涨了一些,无不心存欢喜,然而当降价的噩耗突然来临,更让他们心存巨大落差,一时无法接受。
而一旦不跟风卖酒,美酒,就成了愁酒。
玉堂酒局,不得不选择再次跟风降价。
“七十了!七十了!”
当秦斩槐再次狂奔进来时,嘴里嘟囔不停,“七十了!酒局开始派人追查倒卖酒水的人了,不过也主动把价格砸到七十。”
戚灵莞尔一笑,“今日姑且砸到六十,明日,卖五十两一瓶。”
这下秦小晴也坐不住了,欢喜的跑到缙云镇街上,见街头巷尾人人都在议论酒价,不过半天功夫,就有人愁眉苦脸,喊出了三十两一瓶的价格,那人站在大街上的模样,说不出来的失魂落魄。
伴随酒价一路狂跌,玉堂酒局的人再也沉不住气,生怕酒价变贱断了大财路,便仗着财大气粗,开始到处回购玉堂仙春。
玉堂主城内,按五十两一瓶回购,稍远些的村镇则贵上五两。
当秦斩槐将这个情况告诉戚灵时,心头好似江流激荡,声音颤道:“红月教的人开始到处买酒了,咱们呢?”
戚灵看了眼地窖,这几日间,巡狩师边卖边买,仍旧有六千斤库存,于是快意一笑道:“继续砸盘,既然酒局回购,他们买的越凶,咱们卖的越凶,二十两一瓶。”
当十方院中出库酒价为二十两时,外头囤积居奇炒作酒价的乡绅财主们都欲哭无泪,唯恐高价购入的玉堂仙春跌到血本无归,因而纷纷以十五两的贱价四处售卖。
然而由于酒价狂跌不止,这东南半壁,玉堂酒徒皆胆寒。
相逢只夸酒水好,掏钱何曾见一人!
除了嗜酒如命的酒徒之外,素来喜欢囤积居奇的玉堂百姓也开始观望踟躇,压根无人掏钱买酒,这下反倒令手中有酒的大户豪绅倍加忧心。
他们求到红月教中,得知玉堂酒局也焦头烂额,若是回购两千斤尚且好说,然而根本吞不下那源源不绝的玉堂仙春,若毫不拖泥带水拼血本买空市面存酒,酒局主簿们担心只会在这场风波中越陷越深。
如此一来,屯酒之人倍加绝望。
一觉醒来。
玉堂仙春,竟跌到了三两,这也才是太平年月的酒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