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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第1页)

跑馬場的經營性質更接近於旅遊業,然而這一地域的旅遊業尤其乏善可陳,若非這張廣告,羅邱淇原定一天後啟程去往另一個方向,過期了的火車車票至今夾在他的記事本里。

令他改觀的,是廣告單最下面,黑白印表機列印出來的一匹小馬駒的照片。

羅邱淇從小的願望就是能夠擁有屬於自己的一匹馬,後來八九歲的時候確實在母親的支持下擁有了一匹血統純良、溫順聰明的小馬駒。

他給小馬駒起名為aspasia,十年裡的每一周都會和它見面,aspasia是他的童年玩伴,是陪他度過動盪不安的青春期的可靠搭檔。

一年前,羅邱淇成年後的第一場障礙賽,aspasia於賽中前腿意外骨折,最終難逃被施行安樂死的命運。

如今在離家上千公里的異國他鄉,羅邱淇解不開愛馬死亡的心結,只能另尋一匹小馬駒,按照自己的方式培養訓練。血統差點也沒關係,只要是他想要的,合他眼緣的,而不是身邊那群人七嘴八舌、意圖不明地向他推銷來的馬。

羅邱淇自認獨具慧眼,看得出來馬場的唯一一匹成年母馬和那匹小馬駒皆屬於血統純正的滇馬,雖然它們四肢短矮,體態卻很好,栗毛通體發亮,性格也很機敏友善,小馬駒三個多月前斷的奶,仍處於對韁繩的適應期中,在馬廄里活潑好動。

兩匹馬拴在一間馬房裡,用具規整地掛在牆上,糞便的氣味單調貧乏,昭示馬匹是健康的,羅邱淇一時興起做的生意至少不是虧本買賣。

退出來,三層木梯的走廊上,羅邱淇站在用白粉筆寫著時刻表的黑板前饒有興地看了少時。

阮氏竹的字跡,乍一看,謹慎收斂,有著標準越南語的圓滑周轉,實則鋒芒藏在每一個筆畫轉折處。

羅邱淇今日做的最多的事,就是觀察阮氏竹。

午後濕悶的風吹進屋子裡,血腥氣散去了,阮氏竹懷裡的青木瓜蔫蔫的,白色的乳液黏在瓜藤上,羅邱淇去洗了把手,頭一次見到這種水果似的,問阮氏竹能不能現在吃。

吃當然是可以,但是未成熟的青木瓜不蘸任何佐料吃起來又酸又澀,馬場變成了一個空殼子,要找辣椒麵得去很遠的地方買。

「不能催熟嗎?」羅邱淇敲了敲瓜。

阮氏竹說能,跨過門檻走進主堂屋裡,翻出來一些舊報紙,包住青木瓜後拿勒錢的黃色皮筋扎了幾圈,放在陰涼處,告訴羅邱淇差不多六天就能熟透。

「六天。」羅邱淇若有所思地重複,轉而問道,「馬場就你一個員工嗎?」

阮氏竹點頭又搖頭,說:「我可能不算了。」

「怎麼了?」

「上個月的工錢他沒給我,」阮氏竹為難地解釋道,「我沒錢了,再喜歡馬場的工作也沒辦法……」

「我給你墊上。」羅邱淇一擲千金,摸出他的錢包,數了幾張紙鈔,抽出來一半,阮氏竹的眼神像是要生吞了他,就又塞了回去,解下左手腕的一塊表,放在阮氏竹的手心上,「錢有別的用途,這塊表送你了,你看看哪裡能換錢,半年的工資還是有的。」

表摸著沉甸甸的,錶盤里的零件精細得叫人眼花繚亂,錶帶尚殘留有體溫,夕陽下通體閃光,像是個值錢的物件。

阮氏竹試著往自己手腕上套,但錶帶寬了大概兩截,擼到他的手臂中間都行,等他回過神來,羅邱淇已經在鎖門了。

「你要去哪?」阮氏竹收好表,慌慌張張地問羅邱淇。

「回旅館。」羅邱淇不會插插銷,摸索了一會兒,頭也不回地說,「你也回家吧,明天早上你看看你什麼時候有空再過來。」

阮氏竹似懂非懂地點頭,追問道:「那餵馬要怎麼辦?」

羅邱淇拍胸口保證:「包在我身上。」根本不給阮氏竹質疑的機會,阮氏竹便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半年的工資業已墊付,從此往後的五個多月,青木瓜、馬場,以及阮氏竹,都由羅邱淇接盤了。

而阮氏竹接盤羅邱淇的表,遠不止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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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小心定時定錯了,發了兩章。。

第6章旅館

事實上阮氏竹根本不在乎羅邱淇是打哪兒來的有錢人,他的好奇心很淺薄,對周遭的許多人事物都漠不關心,不過羅邱淇讓他重見了生活的曙光,這一點他還是無可否認地很感激羅邱淇。

阮氏竹離開騎馬場,去到鎮上最大的一所當鋪,站在門外鼓足氣,邁過高高的門檻,走到更高的櫃檯前,清了清嗓子。

掌柜的正坐在後屋裡吃晚飯,聽到聲響,喊了聲「來了」,撂下碗掀開帘子走了出來。

「怎麼是你?」掌柜的一張嘴,咸膩膩的飯菜味道全撲在阮氏竹臉上,他很失望似的,連聲問阮氏竹,「你過來幹什麼?」

阮氏竹來當鋪當過許多東西,雖說不值錢的占大頭,但自認跟他從未起過正面衝突,什麼多餘的話也沒說,就鬆開手,將攥緊的手錶舉高遞了過去。

手錶的堅硬稜角將他的手心硌出了幾枚小小的紅色的凹痕,阮氏竹仰頭認真地盯著掌柜接過表,擰開手邊的檯燈,戴上圓片眼鏡後興致缺缺地看了起來。

然而沒看多久,掌柜忽然摘下眼鏡,掰直檯燈,讓白亮的光線直直照向阮氏竹的眼睛,像是在拷打嫌疑犯,粗聲粗氣地質問他:「這表你又是從哪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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