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失笑,我小瞧了这孩子。他并不想轻易接任上天的委任,担当他的历史角色。但是一切早已注定,我不能违逆的命运,你也照样不可违逆。
我说:“皇帝杀了常胜,把这家财给了邓王;邓王刚接受没有一日,皇帝又杀了邓王;把这家财给了完颜亮。接到这么一份礼物,你以为我家大人要做如何想?”
“情况确实危急”大兴国小声附和。
“如今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我直言“完颜大人已经联络朝臣,决意起事。”
我把所有底牌通通掀开,大兴国已经知道我们要做的事,他别无选择,只有成为同伙。不然就是死路,我会负责担当那个死神。
日日处于深宫,看惯生死大戏,他当然明白他只能怎么做。
暗夜幽幽,有云遮月。大兴国冲我迟缓点头。
于是我知道完颜合刺从现在开始已经等于是个死人。
他失去他最不能失去的一个近臣。
因为他打过他。
这是一切的理由。
一个人打过一个人,会被记恨一生一世。那么一个人爱过一个人,是否会铭心刻骨,要记到生生世世?
完颜亮,你愿记我,到哪生哪世
夜风清凉,吹落繁星。我无声自笑,如暗夜花朵。
到了十二月九日这天。
代国公主去寺庙给已故的皇后裴满氏作法事,驸马府成了乱臣贼子最佳聚集地,大家相约今夜起事。
天色昏暗,空气潮湿。我从柜子底层翻出厚重棉衣,把自己裹成一个包子,又转身抽出油布伞。
完颜亮垂手在院中低头不知想些什么,按斜线来回走台步。隔窗见到我,便冲我笑了笑,眼角竟然显现一条鱼尾纹。
空中有一团一团的白色落下,比雪更轻柔,仿佛没有重量,绰约一如梨花。
完颜亮穿着白色锦袍,垂手微笑,青丝长发披散一肩,轮廓清晰目光澄明。他英俊异常,只是带了点沧桑。
我站在窗扇旁,保持着打开窗子的动作,注视完颜亮。
我好像昨天才刚结识他,又好像已经认识他一生一世。
间中度过的岁月究竟春夏几何不知为什么我总也记不清。
我试着伸出手,立即有湿润的东西冰凉地钻入掌心。
他微笑说:“遥折,不要顽皮,你会受凉的。”
我没有受凉,只是受了惊,我飞快地缩回手指握紧。我不能告诉他说,我伸手其实只是想要抚平他眼角的皱痕。
我的亮亮,你今年只有二十七。皇帝两个字,对你来说,会不会太重?我只怕它压垮了你。
我拿着伞走到院中,在他身边把伞撑开。伞的边沿垂着长长的布条,虽然我不知道它有什么功效,但这样举在手中转动,布条翻飞,有种如梦的美感。
我站在他的身后为他打伞。
他回过头来向我微笑。
视野所及虽然白茫茫的。
但是我的心却安静又温柔。
一切声音都被覆盖了。没有谋反,没有皇帝,没有江山。在被风吹成斜面的大雪中,只有我与完颜亮,四目相顾,荡气回肠。
“遥折,你不要去。”
他温和开口,目光莹亮,却打破我一瞬间绮丽的幻想。
“我要去。”我说“休想甩开我。我要当开国功臣青史留名。”
“如果失败,我们会死。”他的声音凛冽又平静,像一种宣告,也像一种警告。
我低头微笑。我不知道如果完颜亮死掉,我会怎么活下去。如果要问我喜欢这个人哪一点,那我也说不清。他并不完美,在我眼中,有时还甚为可笑,可我就是愿意和他在一起。我看着手心,其间脉络何其复杂。有雪花落上,马上钻进去,冰凉的消失,经过一周轮回,出现在眉睫眼底。
“你不会死。”我轻柔地告诉他“你是真命天子。”我并不在乎我说的是否是真相,我只知道他需要听到这样的话语。
他的脸因我的话而升起某种光芒,旋即骄傲地笑了。
他执起我的手,意气风发“对。我会成为皇帝。那时你是我的皇后。”
我微笑着不去否定。
我们牵着手,走向驸马府。在这个下雪的日子里,虽然可以乘车坐轿。但是每当人类面临重大事项的时候,总需要用自己的脚步丈量出不可动摇的命运,以及尚未得知的未来。
唐括辩,完颜秉德,完颜乌带一干人等均已守在驸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