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眼相对时,晚歌客气地朝他笑了笑。对方见了只是淡淡地移开了视线,径直走了过去,视若无睹。留晚歌一人在原地脚趾抓地,长得这么好看,怎么这么不近人情呢。
这会儿已是傍晚,她得回去了。
拎着包装精致的小盒子,晚歌蹦蹦跳跳地进了藏书阁。
“看看今天我给你带了什么?”
黎宿闻声转过头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这段日子以来,每次她回来都会带点东西,吃的喝的穿的玩的用的,市集上但凡她见了觉得不错的,通通都带一份给他,俨然忘了他自小就在这片地方长大,大多都是见过的。可不得不说,每天收到东西的时候,他还是欣喜的。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大概是被分享和被惦记的柔软。
黎宿在她的注视下拆开了盒子,是两块玉珏。
“我挑了许久,始终挑不出哪块更好,就都买回来了。”晚歌期待地问道,“你觉得呢?哪块更好看一些?”
黎宿看了许久,这个问题实在是难,半晌他才犹犹豫豫地指了左边这块。
“为什么?”
“颜色更特别一些?”他有些不太确定地答道。
晚歌微微蹙眉,“你这嘴里还能不能吐出些别的词?”她又继续问道,“那你说说特别在哪里?”
之前带回来的东西也是,不是说好吃就是说好看,非常笼统,实在听不出来他的什么独到见解,便有一种自己的审美口味没被人理解到的感觉。
她今天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
做朋友,口味眼光这些多少也要有点相似才能有共同话题。当然啦,也不是说这些他俩不一致就做不成朋友了。那她大可以再去挖掘些别的东西,世上的东西千千万万,总有他俩能说到一起去的。话本子上说这是感情的经营之道,想想他们二人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一起去走,总不能说点什么就尴尬地大眼瞪小眼吧,哪有这样的朋友。
见她一定要自己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的样子,黎宿硬着头皮琢磨了许久才慢慢开口,“这晶莹剔透的碧色,与我气质甚是相符。”
晚歌听到这话,小小的眼睛里出现了大大的疑惑,倒不是因为他的后半句,而是因为他的前半句。晶莹剔透的碧色?她一脸的不敢置信,甚至还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再怎么看,也是一块白玉中泛着些许红丝,让她觉得有几分像那日西境看到的晚霞才心仪的。
黎宿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瞧她这反应,看来自己没蒙到啊。这下,大概是瞒不住了。
“那个——我的五感出了些问题。”
“啊?”
“我看不到颜色,也尝不出味道。”
难怪有时候他说话含含糊糊的,原来是根本就不知道啊。
“还失去了对冷热的感知。”他继续道。
“为何?”
最后一句他用了失去这个词,说明他曾经如常人一般过。
黎宿坐了下来,慢慢开口,“自献魄之后便是这样,大概是有违天道吧。”
有违天道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那献魄本身恐怕没有这么简单,直觉告诉晚歌,除了五感的部分缺失,或许还有其他代价。
“那——那个——你献魄之后,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
黎宿微微一愣,看了她一眼,平时一副挺好忽悠的样子,这关键时刻脑子倒挺灵光。
原来天真和傻是两回事啊。
“嗯。”
前往不周山
黎宿理了理思绪,讲起从前。
上古十大神器之一的轩辕剑随着上古时期的过去早已陨灭,另一上古神剑般若便成了六界万剑之主,内含混沌之力强劲霸道,天地孕育,天地为主。想要让它侍主本就是极难的事情,何况是献魄缔结血契,凌驾于天地道法之上,禁锢剑灵,让它从此只属于一人,忠于一人。
那时的黎宿约是有些年少轻狂,自恃修为之高可与天地一搏,献魄之术确实成功了,却惨遭反噬,伤势惨重不得不闭关休养。随之到来的,还有一场天劫。晚歌仙子心知他虚弱至极,定然扛不过,便设下术法,代受了这刑罚。
黎宿伤愈出关后才渐渐发现自己五感的缺失,更不巧的是,晚歌仙子在那场天劫中识海受损,记得所有人,唯独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再后来,她爱上了九渊。
若说反噬重伤、五感缺失、天劫降临都是献魄之术需要付出的代价,可于黎宿而言,最大的惩罚是晚歌仙子忘了他,连同对他的情根也被一并毁去,从此情断,再无可能。
曾让他痛苦许久,自困许久的过往,如今竟也能风轻云淡地开口,如同讲着旁人的故事一般。
心里过没过去也许很难说,但确实发生很久很久了,早已是沧海桑田,物非人亦非。
算起来这八万多年,变化太多,包括他自己。
晚歌听完陷入沉默。
原来如此。
原来是因为这样,后来才会有了与九渊的爱恨纠缠。
这可比她之前看过的话本子精彩多了。
那如今过去了这么久,黎宿走出来了吗?她望向身旁的这个人,一直不曾放弃召回晚歌仙子的魂魄,大概还在执着。
唉。
黎宿似乎听到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过头去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在那双眼睛中他竟然看到了些怜悯和——慈爱?
“诶——那个——不是——你这——”黎宿没好气地拍了拍她的头,“我倒也没那么惨,犯不上犯不上。”
晚歌附和着连连点头,“是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