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殿里的人说陛下中道离席,原来是与宠妃泛舟去了!”
而被话题中心的两人,只施施然自肃然起立的群臣与官眷们中间穿过,回向大殿。
所有人都注目而来,萧无谏却始终目不旁视。这是为帝者生来的矜高倨傲,无人胆敢置喙。最多,也只是希冀帝王在穿身而过时,余光里可以看见自己,落个印象。
但孟绪不同,她不时就与投来的视线轻盈盈对上,含笑颔首。许多都是她从前就认识的长辈,有的与大将军府有些私交,有些则萍水情分,谈不上熟稔。
不过今夜之后,在见过她与帝王之后,想必也会对将军府敬重、热络许多了。
父兄不在,她总得为将军府的孤儿寡母做些什么。
只在经过一对夫妇时,孟绪娇艳勾唇,眼神深了几分。
今日男女用膳时并不同席并坐,但礼部尚书沈大人似乎正与他的夫人在一边商议着什么,因而二人此刻正骈肩立在一处。
与孟绪遥相一对时,沈大人竟拱手做了个揖,一旁的沈夫人却是面有恨色。
大约是女儿肖母,这样的恨色,孟绪早在沈嫔脸上见过许多回了,并不陌生,更不畏惧。
她回以从容的一笑,点头而过。
好像不恼恨,也不在意。
直至凌波殿前,才共着帝王一上阶,却不知从哪跑来了个小宦侍,将二人拦下。宦侍身后还跟着个武将模样的魁梧男子,皮肤麦黄,眉眼之间,有些骨相峥嵘。
帝王顿下脚步,有些惊喜地越过那太监,拍了男子的肩:“子缨回来了?”
孟绪趁机悄悄问那小太监:“这位是?”
小太监恭敬答道:“是霍司马,霍羁,此前一直驻扎在安南都护府的。”
霍羁这次回来带来了的重要的消息,他顾不上进殿入宴,便道:“陛下,乌蛮内乱。自梧一部有意投效我大梁,使臣不日将赴江都。”
这消息并非军机,甚至是可以普告天下的大喜之讯,因而霍羁并不避人。
原本这急报从安南最西境传来,纵然八百里加急,最快也要七天七夜才能传至江都,可为了能赶在今夜的国节夜宴上将喜讯报与君王,霍羁亲自来了,每到一驿站便更换一宝马,夜不寝息,只用了五天。
“南诏式微,乌蛮内乱也是迟早之事,不过,比朕想的更早。”从孟绪的角度看去,这一刻的萧无谏,竟是分外的意气风发。他再次重重拍了拍霍羁的上臂,以示帝王的亲恤:“爱卿辛苦了,去喝杯薄酒。”
他命人在殿内为霍羁设座,与公卿王爵享同等殊遇。
宫人自领着霍羁进殿。
萧无谏却迟了一步,殿庑的高灯之下,他转目过来,神采奕然:“卿卿听见了?”
近处并无他人,因而即便在这样沸杂而繁华的嚣声之中,孟绪亦知道他问的是自己。
她笑答道:“嗯,是大喜事。”
萧无谏朝她走过来,负着一只手,松竹般立定:“卿卿刚才不是要朕论功行赏?”
他看向高远的夜天,外头,是百官雅筵,遍地簪缨。
年轻的帝王笑道:“看来,天也助卿卿,今夜功暂不论,赏,朕先赏了。”
说罢,他折身迈步进殿,孟绪跟着进去。
在他身后轻道:“天助的可不是妾,而是陛下。”
萧无谏履下一慢,笑意轩然。
他听见了。
宴会已至尾声,每年此宴,君臣妃眷都要同用最后一道菜,而后举杯共饮,宴会才算结束。
可今年的宴上,高座上的帝王公布了一则由监军霍羁自几千里外带来的消息。
满座举杯道贺,上下尽欢。
帝王即有口谕:“今夜赴宴列卿,殿中坐者,皆赐金百两;殿外同宴者,则各赐银百两。宫中妃嫔到席者,嫔及自嫔以下,各擢升一级,容华孟氏,赐辇轿,仪同婕妤。”
众人拜谢君恩,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明白,自梧一部的归附意味着什么。
直到欢会散去,凌波殿外,樊氏道:“姐姐将才与陛下一同去了许久,回来就有这样的好消息,姐姐当真是陛下的福星,连带着我们也沾光了。”
“和我可没有什么关系。”因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关于今夜的事,孟绪没有说太多,只道:“回去再说。”
这佛祠设于宫中,规模不算复杂,除了大雄宝殿和几处配殿,就只有殿后还有一处园子,可供举行典礼时从白马寺请过来的僧人们暂住。
殿后园中,人稀地静,到处都是幽草深丛、青松苍柏,还有几处耸立的六角经幢。
这些石刻做的比一般寺庙中的更为高大,严丽气派。
孟绪轻手轻脚地往前,没多久,竟就看到了远处松下,站着一双模模糊糊的人影。
瞧着竟像是陈妃与一名僧人。
她心下骇异,借石刻掩了身。
无论出于什么前因,妃子这般私见僧人,都有悖常理。
“你为何会出现在宫中?”陈妃也没想到,会在佛祠中见到熟悉的人。
“檀越不必惊慌。”僧人定望她许久,却仅仅递给她一只檀香手串,两掌合十行了一礼,就要离去。
因隔得太远,孟绪听不见二人说了什么,也没想到二人会似这般一见即别。
此时陈妃若往外走,定然会看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