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祥向旁边一闪,把食盒挡在身前。
那人低着头,冲入金菊巷,消失在暗影里。
陈宝祥进了西更道街,走了十几步,听见侧面的小胡同里传来噗噗啦啦的挣扎声,仿佛一只大鹅刚被拧断了脖子,正在垂死扑腾。
他没有停步,而是迅闪身,到了一户人家的门楼下。
稍停了一会儿,一个人爬出了胡同,右手向前挥动着,出呜哩哇啦的吼叫声。
“是日本人——”
凭着直觉,陈宝祥判断,正是刚刚经过的两个搂着女人的日本人。
果然,另一个人紧接着爬出来,一手按着喉咙,一手拼命挥动。
两人爬到西更道街中央,几乎同时倒下去,一动不动。
陈宝祥没有停留,更不会傻到过去察看,而是迅离开,一路小跑,回了米饭铺。
进了家门,他立刻吩咐柳月娥熄灯。
一会儿工夫,外面街上响起了日本巡逻队的警笛声。
从声音判断,至少有三队人马,向西更道街那边聚集过去。
“咋的啦当家的?”
“抓小偷的,没事,睡吧。”
陈宝祥撒了个谎,他知道柳月娥是个头长、见识短的乡下女人。如果听到有人当街被杀,一定吓得魂飞魄散,好几天做恶梦。
清晨醒来,陈宝祥没有透露分毫。
开门之后,有老顾客来吃饭,谈论昨天晚上西更道街生的事。
“两个日本人被割喉,一刀毙命,听说是抗日杀奸团的人干的。给日本人当差的朋友说,军部的医生和仵作都过来看了,根本没有抢救的可能,一刀下去,喉管整齐割断,跟杀条狗一样,呵呵呵呵……”
“活该,活该!”
“陈老板,老陈,来一坛黄酒,喝一杯庆祝庆祝……”
陈宝祥默默地做生意,不多说一个字。
他给人的感觉,木讷老实,犹如济南土生的槐木枣木。
“老陈,你昨晚上没听到什么动静?”
陈宝祥摇头,坐到柜台后面算账。
“他妈的小鬼子,祸害济南这么久了,早就该遭报应。一刀割喉便宜他们,应该千刀万剐,五马分尸,扯碎了喂狗……”
有人说得兴起,用力拍着桌子,如同天桥的说书先生下场表演一般。
很快,有人劝阻:“别大声说,让日本人听见就麻烦了,拖累一屋子人。知道吗?日本人在济南建了那么多公馆,养了那么多狼狗和人狗,就是为了对付多嘴多舌的人。”
“人狗”就是汉奸,济南人世代敬重忠良,最恨汉奸走狗。
所以,提到那些“人”,都直接称呼为“人狗”。
老顾客们声音压低,嘁嘁喳喳说了一阵,吃完饭就各自撤了。
陈宝祥心里十分平静,既然曾经是江湖人,他不止一次见过割喉事件。
“痛快!”
想到两个日本人在地上挣扎爬行的样子,这两个字就自然而然地涌到了他的嘴边。
如果不是为了掩护身份,保全这小小的米饭铺,他或许也像那些老顾客一样,畅快淋漓地说出来。
临近中午,店里顾客越来越多,竟然比平时多了两倍。
客人越多,生意越有赚头,但陈宝祥却高兴不起来。
他觉,一半以上顾客身上带着硬家伙。
他们一进来,先瞄准的就是门口两边来往最便利的桌子。并且,一双眼睛不是盯着面前的菜和米饭,而是其他人的举动。
陈宝祥沉下心来,不敢有丝毫的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