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火(三十一)
在最开始的时候,苏耶尔原本只是将托纳蒂乌的那一番话当做是一个普通的祝福的,就像是身上的日之羽衣在苏耶尔最初的认知里面,也不过是一件原材料特殊了一些的、华美的衣物。
然而逐渐的,苏耶尔就意识到,他应该用更谨慎的态度去对待托纳蒂乌……无论是对方说出的话也好,还是对方给出的礼物也好。
从某一天开始,苏耶尔突然发现,他好像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天气。
他希望天朗气清,那么第二天太阳就一定会准时的从云层后面探出头来,接下来的一整天都会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他如果觉得天气燥热,想要一个阴凉,那么无论先前是怎样的烈日高悬,也一定会在下一秒就隐落,清爽的凉风也会随之刮起。
如果说一次两次,苏耶尔还能够只将那当做是巧合的话;那么当次数变多了之后,就算是一个再迟钝的人也应该意识到,这当中绝对是有问题了——更别提苏耶尔原本就是心思敏锐的那一类,再加上一直都高悬在他心头的那种危机感与紧迫感,让苏耶尔更是会对自己身边平日里发生的事情都更小心一些。
所以,他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不同寻常。
几l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苏耶尔就想起来了托纳蒂乌将日之羽衣披在他的身上的时候,所一并给予的那些祝福。
苏耶尔当初在听到的时候,只以为那是什么最普通不过的、一位长者对于自己的小辈的祝福;然而结合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几l乎是震惊的意识到,那其实一份含金量过于浓厚的承诺。
我的权柄分你一半,我的神座分你一半,我的力量、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愿意同你共享。
有托纳蒂乌的这一份慷慨与承诺,即便苏耶尔只是一个冒牌货,他也能够在一定的程度上代行太阳的权柄,他几l乎能够被视为是半个行走于凡世间的太阳,享有着托纳蒂乌所享有的全部的荣光。
苏耶尔很难形容自己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内心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他像是被某种温暖但并不过分炽热的水所包裹在其中,从四肢百骸、从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细胞所传递来的都是某种让人几l乎愿意溺死在其中的温度。
苏耶尔以往对于所谓的“雏鸟情节”之类的说法是嗤之以鼻的,但是现在却意外的有些懂了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如果你降临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危机四伏的世界里面,面对的是远比自己强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虎视眈眈的围着的许多敌人;而在这个时候,有人坚定的站在你的身后,张开翅膀为你遮风挡雨,成为你的后盾、你的臂膀,你永远都能够回退并且得到庇佑的港湾……
那么,任是再如何冷漠的内心也会在这样的待遇下被逐渐的软化,并且多少生出一些信任与依赖来。
——就像是他现在这样。
苏耶尔估摸着,如果现在能够有一个系统,将他对其他人的好感度以数值的
方式具现化的话,那么托纳蒂乌一定拥有一个非常高的、非常漂亮的数字。
不过,苏耶尔并不想抗拒和扭转自己对托纳蒂乌的这超高的好感度。
毕竟是那样的珍爱和重视,哪怕是再铁石心肠的人都没有办法不为之而动容。苏耶尔确信,无论自己对托纳蒂乌的好感度有多高,对方所反馈回来给他的只会是比他要多出千百倍的正向的情感。
所以,并没有什么必要。
苏耶尔看着那洒在自己面前的金色的日光,轻轻的抿了抿唇。
没有想起来这件事情倒也便罢,可一旦想起来,苏耶尔就忽而意识到,他这一次从天之上离开的时间有些太久了……一直跟着阿尔菲斯在帝国南部的摩加利亚大区监工,时间过的飞快,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托纳蒂乌了。
思念顿时就像是疯长的藤蔓那样开始疯狂的蔓延,以任何的方式彰显自身的存在感。
苏耶尔拢了拢手指,像是也藉由着这样的动作拢住了掌心的那一小簇无形的日光。
他必须承认,自己的确是如同一个离家太久的孩子那样,开始想念起“家()”、以及在家()”中一直都等待着他的家人了。
好,或者更直白一些来说那么便是,他在想念托纳蒂乌、
等到大坝这边的事情姑且结束、他不需要再每一天都出现在阿尔菲斯的面前维持自己存在的合理性的时候,就抽时间回去天之上看一眼吧。
苏耶尔在心头给自己定下了这样的日程。
而这个时候,原本因为台风和暴雨的缘故而不得不滞留在家里的人们也都陆陆续续的开始出门了。
这个世界上,聪明人并不少有。就算是很多人并没有直接的目睹到风雨因为苏耶尔的出现而退散的那一幕,但是仅仅只凭借着那罩在少年的身上、几l乎为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边的、明明晃晃的展现出了自己的偏爱的日光,以及消散的风雨,都已经足够人们联想到许多。
更不要提,虽然窗户的存在的确是一种奢侈品,但也并没有价格当真高昂到一个非常难以承受的程度。对于一些收入尚可的家庭来说,无论是为了面子和自家的社交地位也好,还是为了家里的环境、光照与空气也好,咬咬牙,单只是一扇窗户的税务还是能够负担的起的。
所以,在方才的风雨当中,当然也就有那么一部分人,将苏耶尔的行为全部都尽数收纳于眼底。
以一己之力,逼退可能到来的洪水,直接改换天象……在这些远离威洛德纳帝国的政治与经济中心、位于偏远的南部的普通百姓的心中,那是唯有神明——或者至少也应该是神明最钟爱的、几l乎可以视为神明在人世间的行走的使者才能够做到的事情。
于埃勒斯韦纳这些并没有多少的眼界与多少的见识的居民来说,毋庸置疑,这就是神迹。
人们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朝着江边、朝着那个银发的少年所在的位置靠拢了过去,面上的表情看着无比的狂热,又无比的虔诚。
()他们最后在距离苏耶尔有一定距离的某个位置停了下来,不敢再擅自的动作,生怕自己的行为惊扰或者是惹怒了那位尊贵的存在。
最后,不知道是从谁最先开始,人群如同被风吹的倒伏下去的麦浪一样齐刷刷的全部都跪了下去,朝着上方那个仅以面容来说还能够看出几l分稚气的少年顶礼膜拜。
“您、您是从日之教会来的哪一位大人吗?”有胆大一些的人鼓足了勇气,向着上方的少年询问。
离的这样近的距离,他们就几l乎更加的确认了自己内心深处对于少年的身份的推测。
毕竟,无论是对方那过分精致的面容也好,还是那极为与众不同的、带有光泽的银发与晶紫色的眼眸也好,全部都象征着对方高贵的身份与地位。
一定是神明也不忍心见他们再受更多的苦难,因此才会派遣来神使,为他们摒去可能的危机。
“嗯?日之教会?”苏耶尔在听闻了那个人的喊话之后,心头略过了一些哭笑不得的情绪来。
不过,他周一能够做到这一点,原本也是依仗于托纳蒂乌分赠给他的权柄,因此苏耶尔并没有进行彻底的否认:“我并非来自日之教会,但……你们讲这一切都当做是来自太阳的恩赐,也并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