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你丫五十多岁还是穷光蛋。张桥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就算了。这年头,有机会“洋插队”的人,无不是幸运儿。
话说回头,聘用合同张桥真下了功夫。抄袭后世盛行的薪酬制度,囊括了岗位工资、出勤奖、月奖、年奖、职务消费、职务补贴。员工划分薪酬等级,对号入座。比较全特区,单是起薪排的上一流。非但管理人员高,技术人员也有八百元月薪保底,普通员工五百八十元月薪不算太高,加三百出勤奖绝对高。结果浮到面上的应聘者是清一色的本科生,从中挑选属意的应届生很轻松。
“丑话讲前头。老子只管培训、生产、技术监督,销售量不关老子鸟事。”
“销售量你想鸟也不给鸟。不过,质量要保证,售后服务算你的。”
“你娃自找麻烦,现在国内有个几把售后服务。”
“物以稀为贵。”
“好吧!哦,老子有权炒鱿鱼。”
“随便你炒。但是,你只能炒出你的部门。是否炒出公司,我说了算。”
“那老子讲话是放屁呀?”
亲兄弟明算账,权力义务范畴要谈妥。张桥自不会天真以为“刚认识”一天的人,对你心悦诚服。特别是田跃进,前世特区科技商圈出了名的头难剃。工作合同不如手纸,一言不合拍屁股走人。招呼不打、辞职信不写,随便你告,死猪不怕滚水烫。二十年间跳槽十几次,沈维德见了也得叫声“师傅”。如此这般,请一颗定时炸弹挂帅要害部门,压力山大,说不准哪天炸掉整个公司。
素红泡来了茶,张桥边喝边和田跃进讨价还价。他清楚记得,老鬼五十多岁处于失业状态。背后不知炒了多少老板鱿鱼,他不想成为第一个。面试后推,百人让一人。
“嗯,这个茶硬是要得!”田老鬼美美品一口茶。伸手从张桥上衣口袋掏出烟盒,点上一支。
抽烟不买烟,别人递来的烟敬谢不敏,想抽自己拿。
回忆老鬼的怪癖,张桥喝茶笑了,向门外叫:“素红,从我公办室拿一包茶叶给田工。”
茶叶可以给,烟不能给,老鬼口口声声不抽烟的。前世十一年交往,吵吵闹闹关系照样铁。他知道怎么“收拾”老鬼了,暗骂自己瞎紧张。
“你娃乱弹琴!这样子要不得。”
田跃进没理会张桥做什么,阅读面试提纲,用手弹了一下,搓成一团,准确地扔进垃圾桶说:“怎么面试我自己来,反正以后是我的手下。综合评分制,你娃按分数高低录取……喂,老子和你讲话,你看哪里?”
“居然投进去了?”张桥在看垃圾桶,“我曹,不像蒙的。喂,你娃是不是假装瞎子?”说着,要去摘田跃进的眼镜。
“滚蛋!”田跃进跳起躲闪,“老子打篮球你还穿开裆裤。”
“来嘛,脱眼镜再说。”张桥纠缠不放。
田跃进退到会议桌另一头,狼狈说:“老子戴眼镜也打到你哭。”张桥认真说:“好啊,院子里头有球场,赌一局投篮得了?谁输不用哭,绕球场裸。奔一圈。”
“裸。奔?”田跃进哭丧脸叫,“你娃真是坑爹货!现在上班时间,开玩笑有点下数好不好?外头一大帮人等面试呢!”
“怕个鸟,老子是老板。”张桥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这时,张锁敲门探进脑袋问:“六哥,早上还面试吗?我、我要安排吃饭。”田跃进抢道:“怎么不面试?才几点钟,你当真是懒婆娘投胎呀?把第一组叫到机房外,马上准备进场面试。”
“六哥……”张锁望自家堂兄。
张桥忍笑点头说:“照田工说的做。”
“我、我去机房了!”
张锁离开,田跃进手忙脚乱抱起面试档案,不看张桥一眼,逃也似的追出门。
“哈哈……”张桥后仰躺上会议桌大笑。
泥煤的,定位又乱套了。以老板身份与员工田跃进讨价还价,早晚得闹崩。若想长期合作,就不能有老板或员工。
“六哥,田工叫人进机房了!”
“知道了。”
“你、你不参加面试?”
“不急。”
张锁又一次探头,张桥喝完一杯茶,慢吞吞出会议室。员工面试,先是挑选技术员和技工。专业工作交给专业人士,他有意放任田老鬼。再则,曾健达抛出“贵族气质”一说后,他产生一个大胆想法,不怎么在意今天的面试了。
机房设在会议室隔壁,原本是一间四十平米左右的办公室,摆放十台电脑,有不少富余。田跃进没等张桥到场,已经开始面试测评。每台电脑前,都坐了一个战战兢兢操作的面试者。一组十人,前三组全是计算机专业或电子关联专业的毕业生。按计划,他们将竞聘十个技术员岗位。
“田工自我介绍了吗?”
“没有。”
和张锁在机房外耳语,张桥想笑。田老鬼入戏的快,赤膊上阵了。
该老鬼索求的“炒鱿鱼”权力非常过分,一般老板不能容忍手下揽权,而且是“生杀大权”,哪怕“海归”也不能。张桥另有解读,爱叫的狗儿不咬人。老鬼想要的并不是权力,而是足够的尊重。看透这一点,摘除定时炸弹的引信不难。张桥本来就烦于具体事务,有人代劳何乐不为?前世合作山寨手机,他负责订单、财务、货,海量的产品怎么来的?那是老鬼操心的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三十出头的老鬼,莫不成跟五十岁是两个人?照猫画虎就好,他打算享受作弊。
“oo1、oo5、oo9,下机,过来!”
田跃进叫起三个笨手笨脚敲键盘的家伙,手指身前办公桌上的电脑配件说:“这是主板、cpu,这是显卡、声卡。仔细看好了……”将四个配件组装在一起,又重新拆散,“每人照做一遍,oo1由你开始。”
张桥抱手走进机房,绕场兜圈子看。田老鬼当他不存在,他也没说一句话。
前三组整个过程,似乎在印证曾健达的“贵族气质”一说。应聘技术人员的三十名对口专业生,操作电脑水平暂且不提。只有十人,讲对386电脑硬件的构成。只有四人,曾经打开过机箱,勉强分辨的出各个硬件。会组装的,或者说有组装经历的,一个没有。
“一张白纸好作画啊,I1ike(我喜欢)。”
一小时后,三组面试结束,田跃进不忧反喜。张桥凑他耳朵边问:“你喜欢男的女的?”
田跃进一愣,暴瘆人的笑声,吓的机房内外人人色变。
“我姓张,弓长张,单名一个桥字,小名桥生。”
张桥背靠机房的门框,很不正规地向机房里外自我介绍,“他是田工,名叫田跃进,是博克公司的生产技术总监。我是博克公司的老板,和你们一样今年大学毕业,可能有些同学年纪大过我。所以,我不喜欢叫我老板或老总。那样听起来七老八十,让人怀疑人生。请叫我张桥、桥生、张生,切切、谢谢!好了,午餐时间到,面试暂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