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荎回過神來,看了一眼面前熱氣騰騰的豆漿油條小籠包,他點頭,「謝謝你,麻煩了,這些就很好。」
「您二位慢用。」趙曉宇得到6野的許可,退去隔壁,拉上了艙門。
「沒吃早飯吧,排不到時間晚一點的航線了,先吃飯。」6野把餐盤往他那邊又推了推。
許清荎沒有說話。
「不好意思,是臨時安排,所以我才沒提前說的。」6野無辜又有點無奈地解釋。
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臨時起意或是蓄謀已久,其實6野都有決定的權利,完全沒有必要這樣小心翼翼地跟做錯了事似的跟自己說明。作為一個沾甲方老闆的光,乘坐人家的私人飛機出差的乙方,自己理應擺正位置。
「沒關係,」許清荎調整好心態,「是我給你們添麻煩了。」
「不麻煩,」6野平和道,「順路而已。」
將近十個小時的相處,許清荎不想把氣氛搞得太尷尬,自己不舒服,別人也彆扭。
他吃了幾口早飯,主動問道:「你也去倫敦出差?」
「是啊,」6野放下筷子,「工作室那邊有一個發布會,邀請我參加,另外,」他嘆了口氣,難掩疲憊道,「有些內部問題,需要協調一下。」
許清荎遲疑了片刻,涉及6野工作上的事,他沒有立場打聽,但對方話說到這個份上,一句不問的話,又顯得冷漠不通人情。
好在,6野沒有給他更多的時間為難,他直接繼續,「那邊工作室的情況,大約類似於一代一代傳承下來的手工作坊,很古老也很保守,一直局限於給幾個歐洲皇室定製用品。但皇室的需求不是一成不變的,為了一些政治和形象目的,有的皇室縮減開支,降低供應商品質,主動採購大眾商品,導致了這些作坊無以為繼。ken所在的工作室屬於轉型比較早的,上兩代繼承人開始,就不再執著於傳承工藝,而是尋求更好的生存和發展。所以,他們現在的經營和製作是分開的,老闆是親兒子,是生意人,而ken則是從師傅手裡接下手藝的,是匠人。」
6野頓了頓,「這兩者之間,總是存在矛盾。」
許清荎認真地聽著,思考片刻,他問,「那6總這一趟是準備去和稀泥還是拉偏架?」
「能不這麼稱呼我嗎?」6野委屈。
許清荎沒忍住樂了,「對不起,是我忘了。」
6野怔了怔,「沒關係,原諒你了。」
「那你是去做和事佬的?」許清荎問。
6野捏了捏太陽穴,「頭疼,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是洋鬼子的官司,我哪斷得明白。」
「簽合同之前沒有考慮到這些風險嗎?」許清荎問。
6野回答,「做了風險評估,也在合同里註明得很具體。」
許清荎明白了,「生意是生意,感情歸感情,你是在理智上贊成生意人的主張,但是感情上又偏向於理解和支持自己的匠人朋友,有點兒矛盾,是嗎?」
6野笑而不語,在不涉及私人感情方面,許清荎與他思維高度契合,堪稱默契,一如從前。
許清荎意識到他在笑什麼,輕咳了兩聲,錯開視線。
「我不是個合格的商人。」6野自我反省。
「不至於,」許清荎合理推測,「你有你的分寸,能調和的調和,實在調和不了,還是要按合同辦事。」
「嗯,」6野自嘲,「我這純屬庸人自擾。」
「不是,」許清荎搖了搖頭,「你只是責任感太強。」
6野歪著腦袋湊近了一點點,語調輕柔:「許老師,這算是誇獎嗎?」
許清荎後仰,話裡有話,「有些責任,沒必要攬。」
6野回撤,親近是情不自禁,但他把握著分寸,不希望許清荎感到被冒犯。他咂摸著對方的話,有些事真是說別人頭頭是道,輪到自己身上則當局者迷。
「許老師,吃好了嗎?」他略過了之前的話題。
「好了。」
6野沒有喊人,自己起身收拾了餐盒和餐具,扔到角落邊上的垃圾桶里。洗乾淨手之後,他順便拿了兩瓶果汁過來,他把其中一瓶擰開遞給許清荎,另一瓶放在自己手邊。
「飛機上有網絡,可以處理工作,這個電視屏幕也可以用,大部分的電影電視劇綜藝節目都有。」他指了指桌面上的遙控器。
「知道了。」許清荎拿出筆記本電腦,「我工作一會兒。」
「好。」6野句句都有回應,隨手點開了輕柔的舒緩的背景音樂。
許清荎很快進入專注的工作狀態,即便他刻意去忽略,但事實就擺在面前,這個人只要出現在他視線範圍之內,他就會平靜且心安。
等他將整理好的照片打包發送之後,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再抬頭,6野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高大的青年端正地倚在沙發靠背上,呼吸輕緩規律,腦袋一點一點的。許清荎微微傾身,在他眼底下方看到了不明顯的一圈青色。
許清荎輕手輕腳地起身,將趙曉宇叫了過來。趙助理取出枕頭和毯子,給6野調整了一個稍微舒服一點的睡姿,關了一半照明燈光,又退了出去。
6野這一覺睡得又沉又長,許清荎一開始小心地儘量不發出一點聲響。後來發現那人沒有絲毫被打擾的跡象,便開了視頻,調了一部電影出來。他鬆弛地倚在另一側沙發上,和6野隔著一個小桌子相對。視線一小半時間瞄著屏幕,一大半時間盯在咫尺之外的人臉上。這樣肆無忌憚的打量,不用擔心被察覺,是一種非常愜意而滿足的體驗。許清荎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時候也睡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