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马听到公羊易过来,微微睁开眼睛,温柔的说道:“孩子你来了。”
几位朋友不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止住流淌的鲜血,冬马的鲜血已经盖住了凶器的全貌,公羊易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想说的话全部哽在喉头。
冬马微笑道:“好孩子,身在乱世,我们每天都要经历无数的生老病死,这算什么呢。”
说完这句话,因为失血的原因,冬马一度昏厥,鹿兰赶忙掐她人中,而且冬马本来还有很多心事要告诉公羊易,终究凭借强大的意志力醒了过来。
这次醒来,冬马的精神居然好了一些,众人知道冬马这是回光返照,恐怕命不久矣,都跪了下来向这位伟大的母亲致敬。公羊易不敢也不愿这么想,看到母亲稍微振作,强行骗自己说母亲会康复的,赶忙说:“阿娘,你多休息休息,等我们为你找到医生肯定会没事的。”
冬马握着儿子的手笑道:“好孩子,娘没事的,但是娘想给你讲讲故事,就像小时候你睡不着的时候娘抱着你讲故事一般。”
公羊易忍住流泪,将母亲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冬马紧接着开始讲起突围那天的事情。
毕国的老年军趁着晨光熹微,多数敌人还在梦乡的时候,开始了突围行动。犬戎部队没有想到被连日打的连连败退的毕国军队还敢自己冲出来,而且这次许多须皆白的百姓也抄起杆棒锄头一同冲锋。毕国位置处于边疆,时刻担负着拱卫镐京的重任,所以战争不断,所有百姓都参加过军事训练,而不少人也接触过战争,可以说毕国是一个全民皆兵的国家,这些老人家虽然年老体衰,但是作为老兵依然具有一定的战力,此刻抱着必死的决心,更是锐不可当。
平时宽和的毕姜此时换了一个人,身先士卒带头冲锋,旁边的公羊诚和潘大夫犹如两头猛虎,带领部队杀开了一条血路。老年军所向披靡杀到了城门处,犬戎怕毕军突围早就把城门关了起来,大门的开关在城墙上,公羊诚一声令下,手下仅存的几名飞虎卒成员当即明白,迅搭起人梯,公羊诚夫妇几个起落踩着几人的肩膀几乎是“飞”到了城墙上,砍瓜切菜般杀退了守卫的犬戎军,顺利打开了城门。
与此同时,老年军顺利的杀散城门旁的犬戎军,在城里城外列成几个防御圈阻挡追兵,让青年军赶紧出城。公羊诚夫妇找到毕姜,说他们要去犬戎大营刺杀星河,如能成功,说不定能挽救大局,毕姜点点头,向二人抱拳道别。
夫妻两个混在青年军的先头部队中,一路向南出逃,路上遇到的阻击并不多。犬戎大军军纪废弛,在城中会整夜的抢东西,为了怕影响战斗力,犬戎的大部队依然在城外驻扎。转头一看西北方向的犬戎大营处尘头大起,显然星河已经开始调集部队准备围剿,二人悄悄拐进旁边的森林,慢慢向犬戎大营而去。
二人走的很慢很轻,依然遇到了埋伏,几个犬戎斥候从四面八方拿着弓箭包围了他们,就在此时,一个老者从后面扑上来,瞬间杀了两名敌人,夫妇两个也避开弓箭的瞄准同时难,瞬间就解决了犬戎的斥候,二人一看,来救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如同大哥一样的公羊轩。
公羊轩道:“刚才,我统领的后卫军赶到城门时,主公说你们两个去刺杀星河了,我就觉得不妥,咱们奋力守御精诚配合,说不定还有生还之机,星河部下几万人,仅你二人去刺杀必定命丧九泉啊。”
公羊诚道:“大哥,我们夫妇两个哪里是惜命之人?当初星河杀我们女儿,这仇恨我们等了二十年,阿易如今生死未卜,如果我们再不去报仇的话,如果死在乱军之中就永远没有机会报仇了。”
公羊轩沉吟道:“你们的血海深仇其实都是我害的,不是为了保护我,青青(公羊诚之女)哪会受害。如今的形势我们确实机会不大,如果尝试一下刺杀或许会有转机,咱们一起去吧!”
公羊诚道:“大哥,你不用和我们一起冒险的!”
公羊轩道:“既然你叫我大哥,我们还分什么彼此,走走走,赶紧去他大营,此时他调兵遣将可能是杀他的唯一机会。”
三人都是豪爽之人,换上犬戎的军服就开始了行动,他们不知道的是几天前的骊山之战中,伯阳甫也用了同样的办法,可是毕国今天所处的情况比那天更艰难。一队队的犬戎部队已经开拔,大营里显得冷清了不少,只有大帐处车水马龙,三人都懂戎语,很快抓住一个戎兵逼他说出了暗号,接着这个暗号一路畅通无阻的混到大帐之旁,听见星河在帐里破口大骂的号施令,三人商议瞅准机会就冲进去进行刺杀。
等了一会不见有人再进去通报,公羊诚就用戎语大声呼喊军情来了请求进去通报,大帐里沉默了一会,有名军官命令他进入,公羊诚等三人之前就把脸上抹满了泥土,此刻他大喊一声:“得令”,把帽檐拉低,右手摸了摸刀柄,弓着身子快跑入账。
哪知一入帐中,两把钢刀从旁边砍来,公羊诚反应很快,也亏的是怕人看出来而弓身前进,立马趴下躲过一劫,同时用拳头猛击这两人的膝盖骨,两名偷袭的人疼的摔倒在地,公羊诚拔刀出鞘,一刀一个解决了敌人。
帐上的星河鼓了几声掌,称赞道:“果然好身手啊,要不我大哥能死在你们手上,可惜的是一身好本领却自投罗网啊,我真不知道该夸你有勇气还是骂你太蠢。”
公羊诚问道:“你怎么知道门口是我?难道是暗号错了?”
星河道:“看来你们的情报系统太差了,连你儿子的事都不知道啊?”说着把阿苏古大军那里传来的事情和公羊诚说了一下,原来是阿苏古亲眼见到飞虎卒乔装打扮混到阵前,现在命令各部队的统帅们都用些计谋来识别周人的奸细。
星河笑笑:“暗号自然是没错,否则怎么能进到大营?可是我们明白你们这些周人,不对,是那些周人和你们这些叛徒说不定会借机靠近本帅。所以,大营的暗号用戎语,大帐的暗号一开始用的是周语,通传时候又要改成戎语,这些是本帅新想出来的办法,那些笨蛋斥候学了3天才记住,记不住的人我已经砍了2个人,怎么样啊,公羊大将军,咱们二十年的仇今天就要交代一下了吧?”
公羊诚眼看中了计策,心中担心妻子和公羊轩,不答星河的话跑出大帐,却见他们二人已被团团包围。三人浴血奋战,也是因为犬戎大部队都派去进攻毕军,这里的守军才没那么多。三人且战且退,已经打到马厩旁边。
眼见部下半天收拾不了三人,星河弯弓搭箭向瞄准冬马射去,冬马专心对敌并未现星河的偷袭,公羊诚赶紧扑向妻子挡下这箭,这箭又准又狠,直接把公羊诚的胳膊钉在马厩的柱子上,公羊诚重重的撞到柱子上,也正是因为这下临时搭的马厩也塌了砸住好几名犬戎士兵,茅草飞的到处都是,众人不约而同的退后几步,公羊轩赶紧解开几匹马,过去用力拔出公羊诚胳膊上的箭,鲜血狂喷而出,但是顾不上疼痛上马就跑。
他们逃跑途中,果然迷糊的听到犬戎斥候用一句戎语加一句周语的汇报着,好像说的是毕军东北角上的守军没有统帅已被击溃,但是貌似统帅毕姜还被部下严密保护着,请星河去指挥最后一击。
星河权衡一下,还是抓住毕姜重要的多,就命令小队人马去追公羊诚,自己开赴主战场。
三人慌不择路的跑着,与追兵进行了最后的搏斗,在干掉5o多人后,犬戎部队想想眼前的敌人如此强悍,而且即使抓住这几个人也不一定比抢东西实惠,有一个带头逃跑了,剩下的也跟着跑掉。公羊诚和公羊轩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冬马费尽力气才将两人拖到一个山洞中去,可是两人都受伤过重,已经无法救治。
两人虽不是亲生骨肉,但是胜过亲生兄弟,两人相拥互道珍重,期待来生再做兄弟。两人都不怕死,但是都记挂着公羊易的生死,公羊诚让冬马好好活着,如果孩子依然活着,就要转告他为两人报仇;公羊轩则说让阿易好好活着,不要担心报仇的事,如今毕国被灭,他们势单力薄,现在要保存实力,还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两人吐露心事后再无牵挂,公羊诚最后抱了妻子一下,就和公羊轩共赴黄泉。
冬马举目无亲,就偷偷潜回毕国等待公羊易的消息,没想到立马就碰到田方围攻儿子的事件,在相见后,虽然开心不已,但是同时又想起了死去的丈夫和公羊轩,终究是忧上眉头。此时,二人相见还不到一个时辰,自己却又要归西,自然更加的苦楚。
冬马讲完这些事,已经气若游丝,她说道:“好孩子,爹娘对你不起,我们再也不能陪你了,今天就要和你伯父一同去了,我们活了大半辈子无所谓的,但是短短一个时辰就让你知道了三位至亲的结果,对你才是最残忍的。虽然爹让你报仇,伯父让你十年后再说,但是娘说这个仇你不要放在心上,这个时代如此艰难,能活下去就是不易,死者已矣,生者勉励。但是国仇家恨本就不是应该让你,或者你们这帮年轻人承担的。”
说完这句,冬马突然笑起来:“孩子,月儿越来越美了,面对这么好的姑娘,你爹和我忍不住把传家宝送给她了,要想拿回来你知道该怎么办吧?”说着眨了眨眼,但是这个她平时做起来非常轻松的动作现在已经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冬马睁不开眼了,她用尽力气抱住了儿子,鲜血从冬马的手上染红了公羊易的衣服,用尽最后力气说出一句话:“孩子,你要保重”此后便没了呼吸。
公羊易痛哭流涕,他抱着母亲的遗体,他幻想着世间没有快乐与忧伤,没有战争与和平,也就没有了生存和死亡。
之后在朋友们的帮助下,找到了父亲和伯父的遗体,大家忙活了一天才将三人葬在一起,为了怕犬戎盗墓,只能草草堆起坟包并偷偷立下一个小木牌,许诺今后一定会为他们报仇。不仅是残忍好杀的星河,还有那个阴狠毒辣的田方,一定要手刃他俩来祭奠亡魂,并为三位至亲重新修一座大坟。
雨停了,被洗刷的干净无比的蓝天印出了血色的残阳,公羊易和朋友们对着三位长辈拜了九拜,落日的余晖也射不透悲伤的屏障,无奈的是光阴不歇人生长久,年轻人们依然只能胯上征驹往毕国的大营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