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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回家（第2页）

“外地的吧，北方人。”“这里很闷热，你们北方人不适应，一会儿就好了。”

“嗯，我好多了。刚进来有点儿透不过气儿。”

“来买花的？我家有的，玫瑰呀、雏菊呀好多的，一会儿你好一些，进来看看撒。”

黎思宇点了点头，又把头埋了下去。她的确有些不舒服，心跳很快，眼前一片光，晃得她睁不开眼，她现在特别想有个地方能蜷缩着躺一会儿。一股凉风吹在她的脖子上，是那个“大碑儿头”姑娘拿着一个小电扇帮她吹着。此时黎思宇的衣服几乎都湿透了，汗珠顺着头往下流，市场里的嘈杂声似乎很远很远。

大概五六分钟的样子，她抬起了头，脸上重新又有红色，嘴唇也缓过来了，汗收住了，嘈杂声又回到了耳朵里。她又喝了两口可乐，感觉精神了许多。直起身子笑盈盈地扭过头感谢着“大碑儿头”姑娘。那个姑娘也似乎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你从哪里来呀？”

“BJ。”

“啊，好远呀，那里现在很冷吧？”

“对，我来的那天BJ还在下雪呢。”

“啊，一定很漂亮，我还没去过呐。”

看黎思宇好了很多，姑娘站起身热情的招呼她进店里看一看。

店还挺大的，大致分了两个区域，一边是礼品鲜花，一边是盆栽绿植。一股淡雅的幽香若隐若现地飘散过来。几盆盛开的兰花静静地放在一个角落里。黎思宇好奇地走到近前。

“这边几盆是春兰。”一个小伙子上前招呼着。然后用手一指架子上的几盆，说：“那边的比较名贵，是万兰。”

黎思宇对兰花一窍不通，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一边点头微笑着，一边走向了别的花。她想买一些插在瓶子里的鲜花装点一下自己那个临时的小房间。

大大眼睛、大大碑儿头的姑娘把小竹椅收好，跟在她身后走进了屋。说：“姐，随便看看，想要什么花我给你拿。”

“我想买点儿插在瓶子里的花，放在屋子里。”

碑儿头姑娘一眼就看出黎思宇并不懂花，于是就大方的为她挑捡了一些色彩鲜艳，花香清淡的花，帮她包好，还送了她几个小花瓶。这些花里黎思宇除了认识玫瑰和百合外，其它的花都眼熟却叫不出名儿。一结账，还不到一百元。这让黎思宇有些没想到，她不可思议的看着“碑儿头”姑娘。

“版纳的水果和花都很便宜的。”姑娘说。

“而且也不是什么名贵的花。”她咯咯的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那谢谢啦！”

“嗯，不客气，欢迎来版纳。”

“你们就是版纳的？”黎思宇问。

“嗯”店里的两个人一同答应着。

黎思宇和他们攀谈了一会儿。那个姑娘和小伙子是小两口，都是当地人。小伙子是彝族的，姑娘是傣族的，大家都叫她“阿水”。现在网络达了，他们的生意主要来自网络。不过还是有很多人喜欢来这个市场。他们的梦想很纯粹，就是生两个娃，努力供娃们上学，成为村寨里受人尊敬的人。如果有机会，要去BJ、上海这样的大城市逛逛开开眼界。

黎思宇捧着花回到了房间，按照阿水说的方法把花插进花瓶摆放好。房间里顿时飘满了花香，洋溢着春天。然后她坐在阳台上的小藤椅里望着在阳光下闪闪光的澜沧江。

飞机在傍晚时分平稳地降落在了西双版纳的嘎洒机场。林华俊把厚重的羽绒服叠放进箱子里。机舱舱门打开的那一刻，一股熟悉的家乡味迎面而来。走出机场，钻进在停车场等候多时的一辆黑色豪华轿车。司机帮他把箱子放进后备箱。落下车窗，看着西落的日头，林华俊的心格外的安静与轻松。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了。满眼的绿色与BJ的皑皑白雪简直就是两个世界。他现在有些傻傻的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地，世界真的很小，上午还站在雪压枝头的圣诞树旁，而此时就已身在冬无严寒四季如夏的西双版纳了。离家越近，一股浅浅的紧迫感便慢慢地升起。

车停进院子，一群飞鸟在夕阳的余辉下寻找着归路。林华俊拉开车门下来。这是一个傣式吊脚楼与汉式庭院相结合的院落。

阿婆带领着家中的女眷们已经做好一大桌子的饭。饭桌周围开始热闹起来。三年的疫情让家人们都困在各自居住的城市里，这个院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今天大家格外高兴，因为林华俊要回来了。一年间他的是是非非在网络上、在市井间、在人们的嘴上被传得沸沸扬扬。家里人除了问候和鼓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而今天可以用各种各样的家乡美食来抚慰一下这个孤独的归雁，所以所有人都很兴奋。

林华俊还没来得及洗去一身的风尘，就被拉到餐桌前和久违的叔叔、姑姑、婶婶、姑夫们还有堂、表兄弟姐妹们推杯换盏起来。母亲看着林华俊消瘦的脸默默地把眼泪咽进肚子里，父亲急切地抓住儿子林华俊的手让他少喝一些……

林华俊也已经很久没这么开怀过了。坐在阿公阿婆的身边，就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嗅着他们身上熟悉的味道，听着那些熟悉的唠叨，家乡话他都不大会讲了，总是夹杂着一些一点儿也正宗的BJ腔儿。不一会儿就满脸通红，满眼的醉意。

家是每个人最后的港湾，可是林华俊害怕回家。因为他害怕再提起那些不想回的“网事”，他不想再去解释什么。他曾试图解释过，可他的解释太无力，不到一分钟就被淹没在茫茫的网络碎片中。现代社会的碎片式阅读让断章取义变得更加容易，看起来也更加有“可信度”。在生活的重重重压下，人们更愿意接受这些碎片式的信息，更喜欢“窃窃私语”和捕风捉影，更喜欢谈论和传播那些离自己很远的事情，而没有太多的精力和兴趣去考证它的真实性，也或许人们对于这些碎片是真的还是假的并没兴趣。

这次回家林华俊也是鼓足了勇气去面对家人们的问候。他没有想到，回家了，家人们的问候是那么的纯粹——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聊的都是儿时的快乐，少年时的冲动，还有岁月留下的痕迹……没有人往他的伤口上撒盐，这让他放下了所有戒心，很快就醉了。

堂兄把他扶进卧室。是他自小就住的那间卧室，自他外出闯荡后就再没回来过，就算在百忙之中回家看看，也都被安排在酒店过夜。那床、枕头，那味道似乎都没有变。林华俊一头倒进床里，抱着被子呼呼地睡去了。

一睡醒来，天上的星星已经淡去，东方正有一片光芒渐渐地照亮着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