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我在哪儿
平康坊北街,秦楼楚馆一家连着一家,家家红灯高悬,彩绸漫天,就连夜风都裹挟着丝丝缕缕的香软气息。
在这灯红酒绿中,唯有一处显得格格不入。
那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白墙灰瓦,绿树葱葱。树下支着一方红泥小炉,炉上放着个圆肚石锅,锅盖叮叮当当鼓动着,散出浓浓药香。
一个眉清目朗的少年蹲在炉边,额头沁着汗,手里拿着大蒲扇,铆足了劲儿地扇着炉火。
“三碗水煎成一碗应该有一碗了吧”
少年伸手去抓锅盖,不出意外挨了烫,一下子蹦得老高,吓得桑树上的雀儿扑啦啦飞起来,惊魂未定地落到屋檐上。
少年却浑不在意似的,捏着耳朵咧嘴一笑,浑身上下透出勃勃生机。
他小心翼翼地把药汤倒进陶碗,又“叮”的一声丢了个瓷勺进去,双手捧着往楼上跑。
二楼是一间宽敞的暖阁,两片屋檐如燕雀的羽翅高高挑起,四面没有墙壁,只扣着长长的格扇窗,此刻窗扇紧闭,锁起一室药香。
少年绕过屏风,直奔内室。
香樟木榻上本该躺着一位绝色美人,事实却恰恰相反,撩开层层纱帘,看到的是一个须花白的老人。
“阿翁,喝药了。”尽管对方陷入昏迷,少年还是恭敬地唤了一声。
床上之人是他名义上的祖父,姓楚,人称“老楚头”,三天前突然病了,对外宣称患了伤寒,其实是受了刀伤。
老楚头昏迷前叮嘱少年,不许解开他的衣服,也不能请大夫,只要照着药方抓药就好。少年乖乖照做。
他并不清楚祖父受伤的原因,因为他是三天前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他叫“楚溪客”,来自现代,是个孤儿,从记事起身边就只有一只猫。
那是一只成年银渐层,头顶有一片桑叶形状的灰色绒毛,楚溪客给它取名叫“桑桑”。桑桑智商极高,会为楚溪客寻找食物,每天接他放学,还会监督他上网课
楚溪客就这样在好心人的资助以及猫猫的陪伴下长到了十七岁。
半年前,一个平凡的傍晚,桑桑突然开口说话了还是正宗的英伦腔,声调顿挫,音色清亮,比楚溪客音都标准
桑桑告诉楚溪客,它的任务完成了,要去另一个世界了,并叮嘱他不要再迷路,他们一家人会在新的世界重逢。说完这话桑桑就消失了,过程非常神奇,就像科幻电影一样全身化成光点,一根毛都没留下
从那之后,楚溪客就反反复复梦到一本名叫血色皇权的狗血虐恋耽美文。
说狗血真是一点没冤枉它开篇第一章主角攻就死了凶手就是主角受
攻受原本有一个美好到足以绘制成一幅画卷的开篇三月三,曲江池畔,主角受一袭红衣,赤着脚在水中嬉闹,主角攻坐在高高的楼台上,锦袍玉带,眉眼含笑。
然而,这无疑是一段孽缘。
就在他们两情相悦、约定终身的时候,彼此的身份突然曝光主角受是前朝遗孤,生来就担负着复国的使命;主角攻是当朝太子,他的父皇曾是前朝旧臣,为了谋权篡位屠尽主角受全族
一句话总结野心家渣受和恋爱脑疯批攻的虐恋情深。
最让楚溪客无语的是,每次生误会,主角受从来不会相信主角攻偏偏主角攻没长嘴,一句解释也不肯说,任由误会加深
临近结局,主角受终于决定放弃仇恨和攻远走高飞,然而就在离开的前一晚,攻意外地和高门贵女定亲了
大婚之日,主角受攻入皇城,踩着尸山血海走到主角攻面前,红着眼圈刺出一剑。主角攻原本可以躲开,可他没躲,他就是要用这种方式让受记住他,记一辈子。
结局就是主副c全员be,所有读者喜欢的角色都死了,只有主角受一个人孤零零坐在皇位上,享受着威威皇权与无边孤寂。
直到完结,渣作者都没有解释主角攻为什么突然和别人定亲
简直令人窒息。
楚溪客真情实感骂骂咧咧。
然后,他就穿书了
直到现在,楚溪客都不确定自己穿成了书里的哪个角色,血色皇权中的主角、配角乃至龙套都没人叫“楚溪客”。
不过,对他来说穿成谁都无所谓,只要不是主角攻就好,更不要是主角受
唯一惦记的就是桑桑猫了,楚溪客一直记得它消失前说的话。桑桑说,他们会在另一个世界重逢,会是这里吗
床上的老人呼吸微弱,求生的本能让他吞咽着药汤。
楚溪客松了口气。
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他不仅融合了原身的记忆,连同对方的情感也一起继承了,此刻,在他的认知中这个老人不是书里的纸片人,而是含辛茹苦把他养大的祖父。
原身也叫楚溪客,从小患有“痴傻症”,长到十岁还不会说话。祖父常年带着他四处求医,非常辛苦地把他养大。
尤其最初几年,他们穷得连肉都吃不起。有一次原身生病,祖父好不容易用草药换来一只瘦巴巴的小公鸡,肉丝一条条塞进他嘴里,骨头也要敲碎了给他炖汤喝,自己都舍不得吃一口。
原身虽然心智不全,但不是真的四六不懂,祖父对他的好他都努力记在了心里。如今,这份浓重的情感传给了现在的楚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