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逢青又受累又受惊,可算应付完差事,独自在围场边的栏杆旁娇弱地喘气。
他经历了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肝胆皆虚地回到阳间,还没等好好享受明媚的朝阳,一道人影不知从何处冒而来,乍然出现在他身后。
“小周大人!”
周逢青只觉被厉鬼拍了下肩,四肢僵成了冷铁,他抖如筛糠地转头,迎面对上一张美艳绝伦的笑脸。
“四四四……”意识到该叫封号,于是改口,“重重重……”
商音:“……”
算了,不和他计较。
商音依旧笑得灿烂,不介怀地往他旁边一站,“小周大人,一个人啊?”
她天真无邪地问,“怎么不见周大人?”
周逢青总算理清了舌头,闻之眸色落寞地小心道,“大父因灾民一事,尚赋闲在家……”
“哦……”她一副不知不怪的歉然神态,“我给忘了。”
“唉,如今做了深闺妇人,好些消息跟不上时事,还请小周大人原谅则个。”
对方附和地笑了两声。
他就没见过这么彪悍的深闺妇人,在马球场上能以一敌三。
商音轻轻打量他一下,有意无意地开口,“小周大人,咱们说来也算是同在南书房读过几年书的‘同窗’,多年不见,听闻大人如今在吏部高就?”
周逢青敷衍地“不敢不敢”,“只是文书之流的小官而已,上不得台面。”
她又“哦”,“吏部掌管天下官吏,纵为小官应当也是举足轻重的。小周大人太谦虚了……像上年的乡试,听闻各地考卷之多,连你们亦是通宵达旦地宿在六部,夤夜整理成册,七天七夜都没归家吧?”
周逢青虽很不愿与魔头交谈,但碍于身份,也不得不勉力应付:“倒是还好,有几位同僚与老师相助,不算难捱,必要时可去翰林院调人支援。”
商音若有所思地颔,拉长了应声的尾音,随后若无其事地问,“这,天底下的试卷都由诸位归档,想必,要做什么手脚,会很容易吧?”
周公子耳朵里一个霹雳,打了个激灵,立时如临大敌地望向她,险些破了音:
“公主怎有这样的念头……我等不过是做录入之类旁枝末节的小事,吏部尚有文选、验封两司负责核查复验,哪有那么容易蒙混过关!”
“啊,也就是说。”她自地理解道,“倘若交上的文书已被人篡改过,在京城吏部中,你们是查不出的,对吗?”
周逢青听商音所问愈危险,内心止不住地忐忑。
他开始漫天猜测——女魔头莫非是打算要挟自己,替她干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是了是了。
吏部高官不便收买,只有他这等无足轻重的小人才好威胁。
这要如何是好!
他若不答应,会被重华公主怎么报复啊?
就在周逢青准备找借口溜走时,商音忽然在度往他肩头摁了一摁,语重心长地温声“告诫”:
“小周大人,您作为我大应的年轻文臣,将来未必没有跻身内阁的机会,如今虽做着文书小官,保不齐以后也会下派各地主持科举。”
她别有深意地眨了眨眼,竖指在唇上,耐人寻味道,“您可要记得守住本心啊。”
“千万。”
商音牵起嘴角,压重了语气重复,“千万,莫做出什么违法乱纪之事。”
周逢青被她盯得毛骨悚然,五官扭曲了好几次,瞧着比干了亏心事还夸张:“知、知道……”
也就是在这时。
栏杆后的一处死角中,一直坐着喝水休息的某个人影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悠悠朝场外走去。
内阁议事的帐子设在鸿德帝的寝宫旁,以便随时召集大臣商议朝政。而几位阁老的住处则在议事大帐附近,圣旨传召第一时间便能赶到。
正数第二间即是梁国丈的落榻之地,方玄远处处压他一头,连营帐也要排在前面,真是晦气。
梁敏之进来时,他正与一位朝臣闲谈对弈,见长子行色匆匆未及通报就打起帘帐,执棋的手稍作一顿,很快不着痕迹地将客人送了出去,命侍卫守好门禁。
“什么事?”
梁敏之掩着嘴附耳过去,将方才在马球场上的所见所闻尽数告知于他。
梁少毅听完,面容果真有变,他猛地抬起头。
纵然是在自家帐中,两人的言语声依旧压得很轻,“你没听错?”
长子肃然颔:“千真万确,重华公主赛后特地找了个没人的时机和景云搭话。要不是我刚巧在旁,恐怕不一定能得到这个消息。”:,,。&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