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凄厉的哀嚎直冲云霄,剜心蚀骨的切肤之痛,震骇得众人全部静默。
他双目血红瞪着眼前那摊碎肉,完全忘了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也忘了钻营多年却毁于一旦的仕途。
传承香火是他深入骨髓的执念,李家后继无人,他这一生拼搏又有什么意义?
“我的儿子,小宝他还在里面……”
李穆失魂落魄爬过去,徒手扒开碎成一条条的麻袋,汩汩流出的鲜血红到刺目,手心那片黏湿还有余温。
他泪水模糊了双眼,胡乱抓起两块残肢,甚至能感觉到筋脉在跳动。
“不、不能是小宝!崔贞,我这条老命给你拿去,求求你把小宝还给我……”
李穆抱紧残肢疯狂磕头,心如刀绞的痛苦让他生不如死,涕泪横流跪求一个“冤魂”。
他磕到额头溃烂流血,众人却冷眼旁观,吝于施舍一丝同情。
“小宝不是他孙子吗,怎么变成他儿子了?”
“我听人说李公子有毛病,没想到是真的,哎呦,老东西扒灰缺大德了!”
吉祥从裴砚舟耳后探出脑袋,不敢看琉璃塔下的情景,却也能想象到。
不怪路人太冷漠,只怪李穆有眼无珠。
想不到吧,麻袋里面是一头小猪崽,李老贼抱着猪蹄子哭儿子,那场面有种说不出的滑稽。
吉祥从裴砚舟后背跳下来,仰靠在栏杆上伸胳膊蹬腿儿。
“别说李穆到死都想不通,我也纳闷呢,大人怎么知道小宝是他的儿子?”
“本官与崔贞打赌,问她以为小宝被谁挟持。”
裴砚舟等她点头想起来,继而说下去。
“当时崔贞犹豫了,其实她也怀疑是笙根,如果小宝是笙根的孩子,她根本不会有犹豫。”
吉祥琢磨过来:“笙根还不知道小宝是谁的孩子?”
“崔贞身为人母,她能包容自己的骨肉。但小宝的身世是她心里一根刺,即使对笙根也难以启齿。”
唉,她哪敢说啊,要不笙根早就疯杀光李家人了。
魏平留意着塔下的动静,估摸到火候了,出声提醒。
“大人,李穆翻不了供了,卑职这就将他押回大理寺。”
裴砚舟颔应允,魏平正要冲下去,听见吉祥不以为然地问道。
“大人每年俸禄几百贯?比李穆是多是少?”
魏平侧目蔑视,心机女以身侍人,原是算计大人的家产?她真以为自己是裴夫人?
裴砚舟被她问住了:“大约五百贯,具体数目记不清。”
嗬,大人真敢告诉她?果然还是太年轻啊!
吉祥扭头看到魏平还没走,揪住他问:“小平子,你记得清吗?”
魏平嘴都气歪了:“哼,你想得美!”
他口齿含糊抛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吉祥眨着眼看向裴砚舟,俏皮笑道:“听见没,小平子夸我长得美,他总算肯说实话了。”
虽然裴砚舟也没听清,但从魏平的表情来看,不像是在夸她。
令人费解的是,他的俸禄和她美丑有关吗?
“走吧,该结案了。”
李穆抱着猪肝肺哭得死去活来,赵府尹忙不迭将案子移交大理寺,对裴砚舟感恩戴德。
众人6续从愤怒中平复,看清麻袋里摔碎的小猪崽,还是好心地安慰他。
“别哭了,这不是你家小宝,老实认罪求裴大人帮你找孩子吧。”
李穆揉了揉被血糊住的眼睛,认出手里的猪蹄子瘫坐下来,经历过大悲大喜的摧残,整个人都有点痴呆了。
直到被魏平押进审讯室吊起来,他才反应过来中了裴砚舟的圈套。
李穆像是死过一回,伐毛换髓想通好多事。
“崔贞她没死吧,帮她逃走、绑架小宝的人是笙根吗?还有我大儿子李铮,也是被笙根害死的?”
他头散乱浑身都是猪血,瘦削脸颊沾满干涸的暗红血迹,在幽暗灯光下阴森可怖,像个干瘪的骷髅头。
吉祥看一眼差点晕过去,不得已待在外面呼吸新鲜空气。
反正裴砚舟不能饶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