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着手指坐在沙上越想越多,谢妈妈一个抱枕打过来,“多大人了还咬手指!”
谢嘉树拟了一肚子腹稿,去找白燕宁,他要真挚真诚地向她介绍自己,表达自己的好感,解释之前的误会。
他在路上欢快地想,希望今天就能成为她的朋友。
他走到便利店,却看见里面是另外一个店员。
他走进去买了一瓶水,问:“之前那个人呢,她不是专门上夜班的吗?”
店员说:“她本来就是兼职的,大学生,放暑假了就不干了呗。”
谢嘉树握着那瓶水,愣愣地走了。
白燕宁从便利店辞职的时候,老板很是不舍,她知道他其实很需要她这个“夜班专业户”,她这次走了,下学期回来,可能他就招到人不需要她了。
可放假后她不能再住学校宿舍,店里只能睡觉,不能洗澡,也没有多余的地方放她的东西,退一万步讲,就算有这个条件,哪个老板会同意她一直住在店里。
可她更不想回家去。
家里只有白文峰和一间破破烂烂的房子,她不在,他只会喝酒、打牌,他要是在,他还会增加一项运动,那就是打她。
而且,秦允川给的那些东西换的钱,早在上次寒假的时候被白文峰拿了,她必须在这两个月里赚到下个学期的学费。
幸运的是她找到了一个包吃包住的厂,在流水线上车拉链,组长一开始看她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很不看好,谁知道她踩起缝纫机来飞快,倒像是个熟手。
她十岁开始,就在镇上的裁缝店当学徒,白文峰一心想让她早点找份事做不要天天在家白吃他的饭,开学后还是老师带着警察来警告了白文峰,说不完成九年义务教育是犯法的,他才让她继续回学校读书。
裁缝店的张婆婆心善,总让她放假的时候去帮忙,给她算工钱。
她高中第一学期的学费就是那几年里在裁缝店十块、二十块地攒下来的。
顾云真的话说得没错,她确实是穷,没见好东西,所以她面对秦允川砸钱式的追求,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就伸手去接他的东西。
她也确实没妈教,她四岁的时候她妈带她去小卖部买了一包她想吃了很久的糖,妈妈泪流满面地看着她说:“吃吧。”
她已经记事了,也懂得妈妈说的“再见”意味着什么,她只是低着头专注地吃着糖,直到那个满身伤痕的女人的背影从她的余光中消失,她在心里同她告别:“你走吧,走远一点,不要再回来了。”
她躺在厂房宿舍硬邦邦的床板上,不知道怎么想起了市一中那个学生,他看起来出身良好,家境不错,有一次他进店的时候在打电话,他说:“爸,你这次出差也太久了吧,我妈在家里没人骂天天骂我。”
她静静听着他的电话内容,他始终是轻松的、愉快的语气,听起来,他有一对很相爱也很爱他的父母,他们家庭和谐,生活圆满。
所以啊,他们这种没有吃过苦的人,都以为给她一点儿微不足道的施舍,她就会感动吗?
就像秦允川一样,明明那些东西对他而言不值一提,他出去玩一晚上都不止花八万块钱,他追着她的时候说不求回报,可他一看确实从她这里占不到便宜,就态度大变,用这八万块把她的名声弄得一团糟。
她有什么错?她过得够辛苦了,为什么这些过得幸福的人还要这样对她?
她故意把那些东西都收起来,让他以为她接受了他的示好,然后在那一天拿出来,明明白白地打他的脸,击碎他的心。
她承认自己有些把对秦允川的恶意加诸在他身上的意思,那天晚上她说完那些话,看着他难过地离开,心里有一种诡异的畅快,她实在不是什么好人,奈何不了秦允川,就欺负这个好学生。
可她坏得又不够彻底,因为她总是会想起他,那天他不可置信的眼神、悲伤的表情,落荒而逃的背影。从前许多个夜晚,他留下东西一边往外走一边欢快地对她说:“给你的”,他的语调轻扬,带着非常明显的愉悦。
对不起。
白燕宁轻轻地,在心里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