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庄郡主的耳朵自然是不会出现幻听的,有问题的当然就是声称没听到鹿阮解释的琴书盈和厉望星了。且鲁庄郡主维护鹿阮的意味这般明显,夫人小姐们哪里还有看不出来的?虽说不知道鹿阮这个小丫头哪里得了郡主的青睐,可这个时候跟鹿阮作对,那不就是跟郡主作对,谁会有这个胆子?鹿阮往厉望星那里看了一眼,她只顾着小声低低的哭,似乎并没有再注意周围又生了什么。
琴书盈立时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我曾弄丢了镯子,怕母亲知道了会说教,才折回梅香阁想去找一找有没有落在那里,”鹿阮一字一句心平气和的说道:“虽不知为何琴小姐和厉小姐没有听到我的解释,但我自觉行事光明磊落,并不惧怕琴小姐的质疑,所以,琴小姐若是还有什么疑惑,不妨一起说出来,我想,有什么误会还是当着夫人们的面儿尽早解开为好,大家可以好心为我们做个见证,省的往后再多生事端。”
鹿阮话里的意思很明确,就是防着琴书盈这边模糊的把事情当误会一笔带过,结果回头又几次三番提起来败坏她名声,就算她现在年龄小,可是留下个“偷窃”的名声在外不好,既让她一个小姑娘没有立足之地,更是让不明所以的外人带有色眼镜看待鹿府。说句实话,鹿阮倒不担心自己怎么样,要是因为她连累了长辈们,她总心有不安。
琴书盈现在简直就像被人架在火上烤,她的谎言被鲁庄郡主不留情面的拆穿,又是头一回在众目睽睽之下撒谎说自己玉佩被偷,本就不是厚脸皮的小姑娘,琴书盈现在后背已经一层一层的全被汗给浸透了。寒冬腊月,虽荷花厅里有地龙暖炉烧着,她依然止不住的手指凉,不是冷,是心里因为没有底气才惶恐,是担忧自导自演被暴露才不安……但是她没有退路了,琴书盈绷紧了一张面皮,不让自己的情绪有丝毫外泄。从小养成的逞强好胜的自尊心不允许她说出“是我记错了”这样的话,她这句话但凡说出了口,琴书盈想,那日后“琴书盈”这三个字就会沦为皇城的笑柄,她心里的那个人……该怎么看她?!
琴书盈光是想到心里那个人可能会对她做出的眼神表情,她就感到一阵阵绝望…绝对不行!琴书盈心里狠,那块现在应该静静待在琴府她的卧房里的玉佩,就是被偷了,还是被鹿阮给偷了!琴书盈的眼底一闪而过几分狠厉,这场赏花宴,她琴书盈丢了面子,也势必要把让她事事不顺的鹿阮也给一起拉下来!
鹿阮不经意的一个回头,就恰好看到了琴书盈眼神的变化,鹿阮在心底再次叹息,她本不想搅进浑水太深,她只想安安稳稳的把鹿府给撇清,然后如往常一般过她自己的闲适生活。但天不遂人愿,鹿阮有预感,这场赏花宴过后,她的生活就会生变化,而这种变化,估计不会是她喜欢的。
见琴书盈良久不吱声,鹿阮以为她是打定主意要跟她磨时间,语气就不算太好:“琴小姐倒是给个利索话,要搜身,便是大家看着搜个身也并无不可,只要还我和鹿府一个清白名声,哪怕受一场风寒,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鹿小姐,何苦这般逼迫?”
琴书盈的声音里全是破碎的更咽,听在人耳朵里,倒像是她仗着人多欺负她一样。鹿阮眼角余光看到之前帮她说话的方莹莹,也看到没有离开的鲁庄郡主,心里觉得暖乎乎的,让琴书盈给激起来的坏脾气也顿时消失了,鹿阮的语气又平复下来,恢复平时的柔和:“哪里就是逼迫了?琴小姐究竟想如何,还是早些说出来为好。”
鹿阮和琴书盈这么一来一回的对话,并没有被鹿夫人或者鹿家的哪位长辈干扰,即使不论是鹿夫人还是李氏和宋氏,都早已就被琴书盈气得不行,她们也没有出面拿身份解决这件事,这是鹿阮早就和她们说好了的,把这件事交给她,鹿家长辈们的默不作声就是鹿家长辈的回答,也是她们对鹿阮的信任。
“是呀,早点说想做什么吧,别再顾左右而言他。”
不是方莹莹或者鲁庄郡主的声音,而是一位面目陌生的小姑娘忍不住声。似乎有她做表率,接着便又有几道属于女孩子们的声音参差不齐的砸向琴书盈,这几道声音里,有的是单纯不耐烦在这儿待着耗时间的,有的是揣着一颗心看热闹的,还有的是早就知道鹿阮丢镯子、在鹿阮和青乌商量去梅香阁找镯子那会儿听到两个人对话的…鹿阮心里松快,她和青乌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心想之前的布置如今总算是用上了。
被这么多人催促,琴书盈就是再想慢条斯理也不行了,她忍着心头惊涛骇浪般的惊悸,强自镇定的开口,却掩饰不住话音里因心慌带来的颤抖:“其实也简单…既然鹿小姐不在意搜身,我们搜身便是。”
琴书盈此话一出,荷花厅里便立刻寂静无声,鹿阮感兴趣的挑了挑眉,有点意外琴书盈会真的选择搜身。鹿阮身上不会搜出来半片属于琴书盈的玉佩,这个她和琴书盈都心知肚明,那么只要搜身就会露馅的法子,琴书盈怎么会选择这个呢?鹿阮有点疑惑,直到她听到琴书盈补充的话:“不过鹿小姐由别人搜身我是信不过的,还请鹿小姐别介意,由我这边的婢女帮着在众夫人面前搜一搜吧。”
琴书盈话音刚落,鹿阮就知道琴书盈想做什么了,与此同时,琴书盈心里正好也在想这个法子的可行性。琴书盈的眼神恍若无意的和年龄稍小的婢女眼睛对视一瞬,只这么一眼,那个婢女就知道琴书盈想让她做什么了,婢女的手在袖口里握了握,她袖子里正安稳放着一枚硬物,那枚硬物的大小和形状都和玉佩极为相似,只不过那硬物不是玉佩,它只是个平平无奇通透的小物件,街边的摊子上两三文就能买一个,哄普通人家的小孩儿玩儿罢了。琴书盈是知道她有一个这样的物件儿的,因为她家里还有个小妹妹,真玉佩怕到她手里不知轻重的给摔碎,便想着拿块假的糊弄着给她玩儿。
可此刻琴书盈打算拿这物件儿冒充真玉佩栽赃鹿家小姐,这以假充真,能行吗?小婢女心里有点打鼓,有这么多人看着呢,这小玩意儿根本不是玉佩,那些夫人小姐们难道看不出来?小婢女的手心隐隐有汗冒出来,但既然是琴书盈要做的,小婢女不敢不从,她静静等着鹿阮的回答,低着头垂着眼,似乎怕大声喘气都会让人注意到她的异常,所以她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用琴小姐的婢女?”
鹿阮跟琴书盈确认道,她问得很仔细:“请问是哪一位?”
琴书盈虽然不知道鹿阮问的这么具体做什么,可还是一头雾水的指了指身边年龄稍小的女孩儿:“是她,怎么了?”
鹿阮没有回答琴书盈的话,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即鹿阮便厉声喝道:“来人!”
立刻有鹿府的丫头婆子甚至小厮们靠近鹿阮,荷花厅里的人没有因下人们蜂拥而至显得慌乱,而是颇有些见惯不惊的坐的端正,只有一双眼睛到处乱瞟,眼神里露出显而易见的好奇,鹿阮哭笑不得,这些夫人们估计是把这出闹剧当免费戏曲来看了。
“鹿小姐这是做什么!”
“来几个有力气的婆子,把琴小姐身边那丫头给我绑了!”鹿阮拿手一指,指的正好就是琴书盈身旁年龄稍小些的婢女。“看在琴小姐的面子上,咱们荷花厅里只留几个丫鬟婆子,其余人下去,没有吩咐不必过来。”
小厮们一听没他们的事儿,也不抱怨,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跟着小厮们一起退下去的人里面就有平安,他本想借小姐用人的空儿上前探听探听出了什么事,结果没想到小姐不需要他们留着,只好无奈跟着一起退出来。平安退出来以后没有继续留在西院,而是转身往东院走,鹿兰庭还等着他回去仔细复述情形呢!
西院的动静闹得有点大,两个院落之间虽男女宾分开,但丫头小厮们传递消息还是没人拦着的,所以在鹿兰庭知道西院小姐们之间闹矛盾后,东院其他大小少年们也6续知道了这一消息。尤其其中一位身穿锦袍、年龄也就十三四岁的少年人,更是义愤填膺的怒吼道:“是谁!是谁欺负了我姐姐!”
鹿兰庭和褚宣和当然也感受到了男孩儿的怒气,褚宣和还没什么表情,鹿兰庭却是当即皱了眉,神情很是不高兴的问道:“那是琴大人的儿子?”
回答鹿兰庭话的人不是刚回来的平安,而是褚宣和:“琴大人的嫡子,琴舒钧,和他嫡姐琴书盈只差几个月,平日里很是爱护他嫡姐。”
“愚蠢!”鹿兰庭讲话很是不客气:“连前因后果都没能问详细,就在那里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褚宣和被鹿兰庭的双标行为噎了一噎,不知该作何表情,但他向来也颇有些帮亲不帮理,于是只当没听到这句极为双标的话:“我们去西院吧,事关赏花宴能否顺利进行圆满收尾,你我还是该去了解一下情况的。”
“现在能去了?”
“能了,”褚宣和笑起来,他示意鹿兰庭:“琴家那孩子都要出院门了。”
“!我们快走!”
褚宣和被鹿兰庭连声催促,仍从容不迫,他一边跟着鹿兰庭往前走,一边还能分神听枭卫回禀荷花厅里的消息,在听到枭卫说“鹿小姐命人拿下琴小姐身边婢女”时,褚宣和眼睛一亮,眼底隐约透出几分笑意。时刻留意自家主子的枭卫暗自吃惊了一下,然后顿觉鹿小姐的确与众不同。不单单是这几年能让褚宣和情绪变化的人越来越少,而是让褚宣和轻而易举流露笑意的鹿小姐今年才五岁!可她这个五岁稚龄儿童都做了什么事?枭卫不禁头皮麻,光是他探查到的一桩桩一件件,就很难想象桩桩件件背后出谋划策做决断的人是个奶娃娃……他家主子五岁时在做什么来着?枭卫忍不住大逆不道的回忆,哦,他家主子五岁的时候正在组建枭卫……枭卫统领脚步一顿,看向褚宣和的目光变得惊异万分,难不成,权贵之家的五岁孩童都这般厉害?这让他这个五岁还在玩泥巴的人情何以堪?!果真他只配做被组建的那一个,枭卫统领心想,这差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填补得了的啊!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鹿兰庭忍不住回头,他们已经进了西院院门了。鹿兰庭总觉得身后有人在不停自言自语,声音还很小,吵得本就因担心鹿阮而心情急躁的他越心烦。“你不如……”
话还没说完,看清身后跟着的是归褚宣和管的枭卫以后,鹿兰庭便果断收住。要是平安,自家人训斥就训斥了,但枭卫不光是褚宣和的人,之前还帮他实时汇报了有关鹿阮的消息,这让鹿兰庭说不出什么重话。不过枭卫统领自己也觉察出失职,他竟然无意间把心里嘀咕的话给说出来了!这可是大错!枭卫不等褚宣和说什么,急匆匆的找借口说“还要继续探查”,便果断转身消失不见,度之快令人吃惊。
“……你这枭卫统领……”鹿兰庭评价道:“还挺知情识趣的。”
“嗯,”褚宣和面色如常:“再不走,等着他的大概就是鞭子了。”
……
鹿兰庭和褚宣和到荷花厅的时候,那位琴大人的嫡子琴舒钧正因被人拦着而大脾气:“你们拦着我做什么?!是不是你们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让我进去见我姐姐?!你们就仗着人多势众,欺负我们琴府无人!你们……”
“住口!”
鹿兰庭脸色铁青的呵斥道:“你可知赏花宴为何分东西两院?你身为外男,随随便便就往内眷们待的西院闯,眼里可还有半分礼义廉耻之敬畏之心?!你可是琴大人的儿子?我倒是要问问琴大人,遇事不问前因后果、凭心意冲动行事品行败坏,毫无规矩可言的人,是不是他户部尚书教出来的好儿子!”
“你……”
琴舒钧被鹿兰庭说的面红耳赤不敢多言,他闯西院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满脑子都是“我姐姐被人欺负了”的念头,这些念头冲撞的他头晕目眩,恨不得立刻飞进荷花厅里去给姐姐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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