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于野兽般的嘶吼,即便在暴雨轰轰的深夜,依然异常清晰。慧雅居,这栋盖得形似棺材,本为寓意“有官有财”的建筑,如今却真得像椁被武族(土族,八族中精通盗墓一族,详情见《灯下黑》)误开,封印煞尸的棺材,妓女、老鸨、跑堂、厨子、乐师……挪动着僵硬的双腿,吼间嘶嘶作响,呆滞着漆黑毫无眼白的眼球,如同一群僵尸,蜂拥而出,缓慢地涌向南晓楼。
“我会用我的眼睛,亲自记录你的死亡。”刘瞎子满脸兴奋,腮边肌肉“突突”跳动,“餍族,千年仇恨,终于终结于我的手中。《阴符经》,是我的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仰天狂笑,“咕咚咕咚”大口吞咽雨水、一道闪电,劈裂雨夜无边黑幕,将他癫狂的身影,牢牢烙印在泥泞雨地。就像一只带着复仇欲望,从地狱爬出,毁灭人间一切希望的,恶魔。
近乎疯狂的笑声,又似耍蛇人控制毒蛇的笛声,中了梦魇,尚在睡梦中被控制的人们,随着笑声的节奏,行动越发敏捷,似野兽爬行跳跃,乌泱泱潮水般压向南晓楼。
南晓楼冒出一身冷汗,瞬间消失于浸透衣服的冰冷雨水,咬牙提气,紧握军刀,侧身躲过为首一人的撕咬。
“你太小看我了!这几个人,就够了么?!”一声骄傲暴喝,南晓楼挥手一刀,刀刃即将插进那人眼窝,生生停住了。
刀尖因猛然收力,蜂鸣似得“嗡嗡”颤动,刀身雨滴,零落滴散。
那个人,仅穿红色肚兜,粉色丝裤,湿漉漉的长发虽然遮眼,依稀能看出,她是小九的好友——莹莹。
只是,她乌黑的眼球里,只有野兽的残忍,再无人的神色。
“我不能杀人!我从未杀人!我是为了在黑化的那个节点之前,找到下半部《道德经》,阴符经!我如果杀了人,和黑化了有什么区别?她们都是活人,只是中了梦魇!我……我不能这样做!”
振聋发聩的巨吼,发自内心的呐喊,坚定地捍卫着,南晓楼从未动摇的善良!
握刀的手,松弛了;骄傲的笑,柔软了;狂躁的眼,闭上了。
“如果真如你所说,你现在还没有黑化,应该不会杀无辜的人吧?”刘瞎子似乎早已料到,躲在人群之后,“其实,你死了,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对么?”
这句话,像是一根细若发丝的银针,虽不起眼,却拥有着足以刺破眼球的锋利。
“也罢!他说得对,其实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我死了。”南晓楼的自信和骄傲,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
胳膊如同火烧似的疼痛,雨水灌进伤口,更是剧痛难耐。莹莹的牙齿,已经深深咬紧南晓楼右臂,甩头撕扯,连皮带肉咬下长长一条,仰起脖子,喉结上下“咕噜”翻动,生生咽进肚子。
又是一口,咬在侧腰!更多的人,扑了过来,撕咬着、抓扯着……
那一幕,似荒原狼群,终于战胜,窥觊许久,步入暮年,曾经的百兽之王,猛虎!
南晓楼,轰然倒地,双眼呆滞绝望地望着雨水落入,随即被人群掩埋:“我终究做不到,像月饼一样,面对敌人,冷酷无情啊,真没脸呢。不过,他也不会杀无辜的人吧?小九,我很想你,永别了……”
“晓楼!”凄苦、悲伤、焦急、惊慌,仅仅离去不久,却如一辈子漫长,熟悉的女孩哭泣,由远及近!
“小九?”南晓楼以为是幻觉,再仔细听,猛然一惊!侧头透过人群缝隙,他看到——娇小玲珑,妍姿艳质的小九,于雨夜中,翩若惊鸿地飞奔而来。
“我没有走,我放心不下你。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错怪你了,晓楼!你不能死。”小九哭喊着踩入泥坑,重重跌倒,又奋力爬起,“你死了,我怎么能独活于世?”
那一刻,南晓楼仿佛看到了,曾经站在夕阳下面,守望于村口老树,痴痴等他归来,衣裙漫飞,容颜娇艳的,爱人!
“放你一马,不知死活。”刘瞎子冷哼一声,挥了挥手,人群中窜出一个身材瘦高的女子,疯狗似地扑向小九。
“小雨,我是小九啊!”小九悲呼高喊,似乎想唤醒,一同进了慧雅居,四个同乡好友之一,小雨的人性。
还记得我们聊起赚了钱之后,关于未来的梦想么?我要给爹妈盖大房子,燕子想开个客栈,莹莹想不愁吃喝,你想快活一辈子。
我们是姐妹啊!
为什么,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燕子死了,你和莹莹,变成了野兽。
小雨……你……醒醒……
脖子很痛,意识很虚幻,一股滚热的液体,从脖颈处奔涌而出,灌了小雨满嘴,染红了洁白的牙齿。
小九眼前,忽然亮起一片虚幻朦胧的白光,身体轻飘飘像是躺在棉花垛,再也感觉不到疼痛,再也感觉不到悲伤。她的内心,很空灵,很宁静,无欲无求,无悲无喜。
好像,她从来不曾来过世间一遭,从来没有经历丑陋黑暗的人性之恶。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那双惊世一瞥,回眸百媚生的双眸,慢慢地、慢慢地……
阖上了。
菩提本无树,
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
何处染尘埃?
第三生——小九,亡!
三,生,三,世!死,亡,循,环!
“小九!”
那一声,积攒千年,痛彻心扉的悲号。如同千百年,雷电带给人类,深埋内心,于天地间的敬畏恐怖,轰然炸裂!
炫目刺眼的白光,骤然爆亮。一道有形的气浪,于人群核心,南晓楼倒地之处,随着白光形成圆形气圈,急速膨胀。
“嘭!”
爆裂!
梦魇所控,野兽般疯狂的人群,似断线风筝,倒飞于空中,乱七八糟地摔落。
“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