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塔杜走进陷阱圈时,他现格鲁早已安静地躺在那里。塔杜的双手被紧紧捆住,拴在不远处的树干上,其余人几乎是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有的上树,有的则利用身上的树叶隐藏在灌木丛中。
塔杜脚下不远处就是若干个深坑,里面横七竖八地乱插着削尖的木桩。他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究竟是什么猛兽,但他心里清楚绝非剑齿虎和狮子可比。那深坑大得惊人,足以装下四五头成年雄狮,深坑上面覆盖着一层藤蔓编织的软网,软网上又撒了厚厚一层树叶,这看起来与周遭地面没有任何区别。
塔杜想将格鲁拖到树下,这样格鲁便不容易轻易暴露,但试了几次他的双手都使不上力气。他想挣脱绑在手上的藤蔓,于是跑到树干上来回地蹭着,可竟没人上来阻拦。
塔杜心里正犯着嘀咕,突然觉得身后的大地在震动。他猛地回过头,现一只庞然大物正向他冲来,那东西轻轻一跃就跳过了陷阱,塔杜本能地向树干后躲闪,只觉得后背被树干震得生疼,头顶上的树叶也纷纷坠落。
那是一头巨大的棕熊。它的毛稠密油亮,根根直竖显得杀气十足,最致命的不是它正咆哮的血盆大口,而是那如利刃般锋利的爪子,仿佛瞬间就可以将人开膛破肚。它站起来几乎有塔杜两倍高,正准备下一波的攻势,但在注意到躺在一旁的格鲁时它对塔杜仿佛失去了兴趣。它绕着格鲁低下头嗅着,并没有攻击的欲望。
塔杜担心格鲁醒来会有过激的反应,他不断地蹭着手腕上的藤蔓,在解放双手后他大喊着试图转移着棕熊的注意力。棕熊再次向他扑来,他利用大树和棕熊进行短暂的博弈,但由于四周都是陷阱,他不得不和棕熊拉近距离,一人一熊就围着树干转着。
他瞅准机会迅爬上树干,但没料到棕熊的利爪竟瞬间将他的小腿划出几道深深的伤口。他吃痛从树上跌落,可来不及缓解疼痛他迅翻了个身,躲过棕熊又一次致命的扑咬。棕熊变得更加恼怒,它冲塔杜咆哮着,似乎对错失几次胜券在握的猎杀而愤恨不已。
塔杜见它放低了身体,做好再次攻击的姿势,不由又倒吸了口凉气。他迅地审视四周,寻找那些隐藏起的陷阱,鲜血顺着他的小腿滴落在地上,更加刺激起棕熊好战的欲望。就在这时他的脚探到陷阱边缘,心生一计。他浮夸地扭动着身体,试图更加激怒眼前这个暴躁的家伙。棕熊再次全力以赴向他扑来,他屏气凝神保持不动,就在棕熊的利爪快要触碰到他时,他纵身一跃跳入陷阱,然后尽全力抓住覆盖在上面的藤蔓。
塔杜心有余悸地悬在半空,他望着身下被无数木桩戳穿身体的棕熊,缓缓松下一口气。艰难地爬到地面上后,他顾不得检查自己的伤势,赶忙来到格鲁面前查看他的情况。
格鲁的身体状态十分不容乐观。他依旧处于半昏迷状态,感觉塔杜来到他身边后,他嘴里喃喃细语着,却组成不了连续的话。
“你们要想办法救救他!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他!”在周围的人出现后,塔杜冲着他们大吼着。
可他们似乎并没有把塔杜的话放在心上,甚至都没想过要带格鲁回去。那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棕熊尸体从陷阱中拉出,然后再次把塔杜的双手捆住,打算把他再押回部落。塔杜边走边回头看向躺在地上的格鲁,如果丛林里还有猛兽,那么格鲁这样待下去一定凶多吉少,何况他现在的身体每况愈下。
但此刻他无能为力。
在被重新带回部落之后,他再次被关进那荆棘密布的狭小空间。那头死去的棕熊被抬到迪亚拉的屋子前,一群男人围在它周围,像是爆出激烈的争论。隔了不久一个身高不足众人半身高的成年男人从另一间屋子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把形状怪异的石器。众人见到他都停止了议论,只是木讷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某种指示。
矮个男人虽然需要仰视众人,但他散出的气场却像是部落的领。众人在他面前谦逊地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事一般。他静止了片刻,随后操起那怪异的石器走向棕熊。
塔杜见他扒开棕熊脖颈处的皮毛,只是轻轻划了一周,便将连在棕熊脖颈的皮肤和肌肉齐刷刷地划开。这个矮个男人似乎力气十分巨大,在用石器剁了两下棕熊的颈椎后,他竟硬生生把棕熊的脑袋拽了下来。虽然塔杜之前也做过类似的事,但在他眼里男人的举动却有种说不出的凶残。
随后男人吩咐身边的人什么,紧接着那人将迪亚拉从屋里拉了出来,迪亚拉外表上没有任何变化,除去有些憔悴。塔杜猜这两晚他应该是一刻都没有放松警惕。
众人将迪亚拉身上的衣服褪去,将棕熊的脑袋举在他的头顶,让鲜血顺着他的头流经身体的每个角落,其余人则上下其手,把他身上的血液涂匀。随后他又被关进屋子,在矮个男人消失后众人也一哄而散。
塔杜知道这是要举行祭祀仪式的前兆。果不其然不久以后众人都在火堆前集结,久未露面的老祭司让众人在火上支起一口木头做的大锅,里面正熬制着一种白色的液体,随着水汽蒸而变得越来越粘稠。
男人们将棕熊的皮剥去,又将尸体拆卸成好几块。塔杜以为他们会将肉块扔进那粘稠的液体内,却现他们另起了一处火开始炙烤着。老祭司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一边不停地搅拌着液体,又将某种不知名的粉末撒了进去,等时间差不多时她让人将锅抬下火堆,放在一旁晾晒着。
在熊肉烤得差不多时,众人又围坐在一起准备吃午饭,他们有说有笑地朵颐着,似乎对今日的狩猎十分满意。塔杜主意到清晨和他一起捕猎的几个人坐在一起,像是在回顾狩猎的过程,其中一个长相滑稽的男人模仿着塔杜同棕熊周旋的模样,先是左右摇摆,紧接着纵身一跃,动作表现得十分荒唐。塔杜无心再留意他们,烤肉的香味飘到他鼻孔里,让他的胃蠢蠢欲动,自从被俘获以来他还没吃过任何东西。他克制住这种欲望,又在考虑究竟该怎样将迪亚拉营救出来。
这时一个男人拿着一块烤肉向他走来,隔着带刺的藤蔓将肉扔给他。“这是你应得的,尽快吃掉它。”
塔杜看着地上沾满土的肉,本能地对这种方式有所抗拒,但为了生存他不得不捡起来大口大口地吞咽着。
“你们是要搞祭祀仪式?”他边吃边问男人。
“是,我们要对森林之神常怀崇敬之心,是他保佑我们丰衣足食。”
“森林之神?什么样的神需要用活人献祭?”
“他不知何时会出现,只要他出现,我们的狩猎就会顺风顺水。”
“这么说今天猎杀的那个庞然大物也和他有关?”
“我们前几天刚刚有幸目睹他的身姿,他经常以模糊的身姿出现,却足以为我们照亮周边的一切。”
“你口中的森林之神和我们所崇拜的白山之神很像。”塔杜不由想起部落的人常挂在嘴边的话,和男人所说如出一辙。
“白山之神?难不成你们的神也是白色的代表?”男人面露惊讶。
“他在每年初冬都会在群山上现身,只要他现身,我们接下来的一年也会顺风顺水。”
“你的意思是那片山会变成白色?”
“对,那正是他伟岸的神迹。”
“我们所崇敬的森林之神也是白色的,他可以点亮整个森林,不管是在白天还是夜晚。”男人沉思了片刻,说。
“那个躺在森林里的人,你们打算让他自生自灭?能否给他有效的治疗?起码他可以配合我一起引诱猎物”塔杜想起格鲁,怀着一丝希望询问男人。
“他救不了了,起码在我们部落中没有人可以,老祭司早就看过他的伤势。”
“可他在我们部落是最优秀的猎人,他的死也不该这样沉寂。”
“这不是我们部落该考虑的是,如果他还有生的希望,那么也是森林之神恩赐于他。”男人说罢回到人群中,再没向塔杜投来一眼。
而就在众人吃完饭不久后,一种盛大的场面开始在空地上形成。老祭司吩咐人将晾凉的白色液体端到众人中间,所有男人都拿着一个石碗,在接满液体后回到各自家庭中间,为每个家庭成员身上都涂满厚重的白色。紧接着迪亚拉被一群人从屋子里带了出来,他身上的熊血已经干涸,形成暗褐色的痂。老祭司将剩余的白色液体全部涂在他的身上,他拼死想要挣脱束缚,但无可奈何。
那个矮小的男人又一次出现,他身上涂满白色的液体,这把他那结实的身形勾勒得更加明显。他手臂上粗壮的肌肉线条就像错乱盘踞的树根,白色的液体粘滞住他茂密的体毛,在他的胸前和腹部凝结。
众人闪出一条视野,正对着丛林的最深处。矮个男人又拿起那把古怪但十分锋利的石器,他将迪亚拉的头按在地上然后看向身旁的老祭司。
老祭司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痴痴地念着咒语,她紧闭着双眼,任何人都不清楚她什么时候会结束。迪亚拉被按在地上,可眼光恰好可以和塔杜相视,塔杜见他的神情木然,眼间两行泪水冲淡了脸上的白色。
塔杜不知道此时自己的目光能够向他传递怎样的讯息,这种情况下继续鼓励他维持生的希望未免过于残忍。他的眼前闪过太多太多和迪亚拉在一起的画面,从年幼到成熟,从在部落时的安逸到这一路的坎坷,他们都一起并肩走来。这种死亡方式对于胆小的迪亚拉来说本就是无比残忍的一种方式,塔杜倒希望那个男人可以给他来个痛快,至于是否死得有尊严早已不再重要。
老祭司的嘴不再念叨,她用手抚摸了男人手中的石器,示意仪式正式开始。众人站起身爆出欢呼,这与跪在地上万念俱灰的迪亚拉形成一种强烈的对比。
就在男人即将划开迪亚拉喉咙时,一声惊呼从人群中传来。
紧接着是一声又一声的惊呼。
人们面向丛林身处,不由地再次跪下。
塔杜顺着众人的视线向森林深处望去,现一个白点正在草木间轻盈地穿梭着。森林中的雾气将白点朦胧化,让它本身就像一处耀眼的光源。那个白点越来越近,他看到格鲁正躺在白点之上,随着白点的起伏而晃动。
渐渐地,白点轮廓越来越清晰,他看到一头通体白色的大角鹿正优雅地迈着步子向着他们走来,扎依娜坐在它身上,像一束光照进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