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
不知道孙红是否去照顾孟韬了,也不知道孟韬究竟恢复得怎么样。我没过问。不是没有牵挂,有。但是,每每想打电话时,就会想起小松前所未有激越的话——你爱的是别人你不知道吗?自己已经做出选择,拖泥带水翻来覆去是最恶劣的,为了良心,我也要忘掉一切处理好一切,回去。
可是回去看上去很简单,似乎只要迈动两条腿就行,可实际上前方荆棘丛生,硬是一步也迈不了。如何安顿弟弟,如何挣钱还贷?前不久整理家里财政,发现也就只有3万的存款。按照弟弟的消费速度,一年不到就可以败光。
我必须找份工作,坐吃山空,我心里已经越来越恐慌,可是找到工作,就预示着自己被羁绊住,良心又过不去。真正是左右为难。这些日子,我夜夜难眠,觉得快要被折磨死了。
上网时,我一直无意识地浏览招聘信息。看到令人心动的职位要投简历时,又猛然醒悟。不可以这样,还是回家乡找吧,可家乡的就业前景多暗淡,别指望能在职场实现自己价值,就是要获得供得起房子的薪金也困难啊。
事有凑巧,就在我为工作备受煎熬时,有人推了我一把。是朋友连山,一次公益活动中认识的,称得上相谈甚欢。
他打电话给我,说,不在大成做了吧。
我说你怎么知道?
他说刚电话过去,你们公司的人告诉我你离职了。正好正好。他语气倒有些巴不得的兴奋。
好什么,我都没米下锅。
他说就是正好吗,我本还想挖墙脚,现在正大光明邀你加盟。我有个朋友回国办企业,我想拉你跟我们合做。
我说这么看得起我。
他说我对你还不了解,别忘了咱们搞过几次活动,配合默契,你在策划和组织方面很有优势。
做哪行啊。我忽然有了兴趣。
他说,做书。你不中文系的嘛,做回本行不正好。而后细细跟我聊抱负,听得我热血沸腾。不自禁给他出主意。他惊喜道:成啊,晚上见个面吧,我叫上我那朋友。
我去见了那海龟。三人一拍即合,开始进行创业前的准备。
忙总是会让人忘掉很多事。我忘掉小松,也忘掉孟韬,用了全副精力对待我全新的职业生涯。一方面,挑战的确给了我冲刺的热情。另一方面,我想我是真想忘记。因为没有办法面对,我发现人根本很难凭意愿生活。
一日晚,我还伏案写调查报告。接到孟韬电话。
孟韬嘲讽道,真的把我晾一边了。
我顿一顿,的确是很久未与他联系了。然而不去想,也没觉得有什么缺失。我淡然道,怎样?你恢复得可好。
他说,你关心吗还是客套?
我一愣,说,关心啊。又说,我最近找了份工作,全新的,忙得很。所以。
他说,找工作了?就想离开我,躲得越远越好?
我说也不是躲你。其实我也挺烦的,不想工作,想回乡下,可没钱,我弟弟又不肯走。烦来烦去,工作还是要找,家还得养。就走一步算一步了。
他说缺钱吗?我打一点钱给你。
我说那算啥。我有手有脚。对了,你到底恢复得怎么样?
他说,明天出院了,很想见你。
我想了想,说,那我明天来。给你炖鸡汤怎样?
他略略有笑,说,不许食言。
要挂电话了,他忽说等等。我等他说。他说:告诉我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我以前的愚蠢。
愚蠢?我不解。
他说,作茧自缚,伤害你。我想知道你现在对我的真实想法,如果真的,对我没感觉,我也不想打扰你。你还年轻,我想我也许更需要自知之明。
那就自知之明吧。我匆匆说。
他说真话吗,你为什么不能说实话,我希望给我机会,我想跟你在一起。
真话与假话我也不知道。忙让我忽略了很多东西,但是那些东西并不随着忙碌消散。心里乱糟糟的,满地碎片,踏上去都要出血。我承认对孟韬并非毫无感觉,但是我现在只想兑现给小松的承诺。可回不去。
我头突突地疼。说不出话。良久,放下电话。
晚上失眠。脑子火花四溅,想理清一些事,却发现毫无头绪。越想越麻乱。乱得我想哭。可没人帮我。绳索在自己身上,只有自己去解。
我只有睁着眼睛,等着夜一点一点催开新的一天。在新的一天里继续迷惘。
第二天,炖了汤去医院。过马路的时候,走一半,绿灯变成红灯,我陷在车阵中,看来往车辆毫无顾惜之情的碾过我的影子。
走一步,怎么样?突然冒出的念头,与此同时,觉得心里横过一个阴影,就像一辆卡车投下的黑重的四方影子,我惊恐地缩在那越来越大的影子里,觉得天地越来越黑,喧嚣越来越远。
真的晕过去了。
幸好在别人的呼喊中很快醒了,我有贫血,血压也低,只要睡眠不好,就容易眩晕。我抱歉地对周围的人摇头,说:没事了。不用去医院。人群也就慢慢散了,我坐在路边,看到自己的保温杯已经摔碎,汤洒了一地,孟韬没口福。
到医院的时候,看到孟韬的病房围了很多人。社会贤达和公司高层都在。我在窗口徘徊一阵,走了,在楼下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我有事,不来了。
他说:随你。听不出是不是失望。
失望与否我也没法再管。我在超市买了糖吃。我想吃些甜的东西。据说低血压应多吃糖,另一方面,我觉得嘴里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