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亭说,这也是我请娘子来一趟的原因。
女子冷静了一下说,那日褚皇后……那时已经是零陵王妃,她两个黑心的兄长又来秣陵宫四处查看,王妃担心我们娘子,和王爷一直在我们娘子房中轮流抱着郡主坐到深夜,听说那两个兄长走了,才回房休息。娘子说她说了一日话有些饿,我去给她煮面汤。
谢亭说,没有厨子?
女子说,怕人下毒。不一会儿就听侍卫喊有刺客,待我跑回去,我们娘子和郡主都被掳走了,地上好多血,王爷命侍卫去追,那群丧良心的哪里会追,到宫外逛一会儿就回来了,只说侧王妃一个孕妇,流了那么多血,想是活不成的,王爷看了反而伤心。褚王妃一力呵斥,才又出去寻了一趟,只捡回郡主戴的一个指环。
谢亭觉得不对说,一个孩童戴指环?
女子笑说,她喜欢戴指环,恨不得十个指头都戴满。女子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打开放在桌案上,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玉环。
谢亭接过去看,想那孩童胖胖的小手带着这个,也忍不住笑了笑。
女子说,娘子怕她吞下去,指环上有根链子,套在手腕上,那起贼人给她扯下来,还不知怎么哭呢。
抱刀的糙汉也不禁哀叹了一声。
谢亭和陶翁看他,他说,我们女儿也只有两岁,谁不心疼?
谢亭把指环还给她,说,确实没有见到尸?
女子摇头,激动说,公子说她活着,可是真话?那时零陵王妃去褚家闹了几回都没有结果。
谢亭说,详情我也未能尽知,只知陛下近二年一直在寻她,直到去年柔然和大魏打仗战败,派使者来,才知柔然大将于陟斤有一位出自琅琊王氏的王妃,是从秣陵宫一个侍卫手里救下的,非常美貌,带有一个女儿!
女子不禁高兴起来,又担心说,论起来,褚皇后和如今的营阳王妃离前朝不是更近?她们尚能放过……晋室早已禅位,如今的陛下,还不能放过我们娘子?
谢亭笑说,无需担心,陛下已安排下住处,是要善待她们母女。
女子又疑惑说,当真是我们娘子?
谢亭说,听使者形容倒是——如今陛下派我去接,娘子若能同去柔然,一则可以辨认,若不是,可加派人手再找。二则若真是王妃,必然也更愿意与相熟的人回来。
女子低头想了一回,表情一阵高兴又一阵为难,看她郎君说,若真是我家娘子,我倒真想去……
抱刀的糙汉忙说,不可,你一个女娘怎好跟他们出门,你去了,孩儿怎么办?他起身便要拉他娘子走。
女子一面被他拖着走,一面回头问谢亭,我可能带着孩儿去?
陶翁忙拦住糙汉说,从长计议,从长计议,这多晚了,今日也走不成。
糙汉才放开她,又坐下商量。
谢亭说,如今光景,带孩儿出去,确是不安稳。郎君不放心,倒是可同去。
女子一面抽泣一面说,从小,娘子待我就如亲阿姊一般,我阿母去了,还是娘子典卖了饰……
糙汉哎呀了一声,嘟嚷说,要讲好多遍!
陶翁说,你们想想,孩儿可有可托付之人?
女子想了一会儿说,原本娘子的乳母由我们奉养,如今她去了,她有个孙女还和我们住在一处,可她也只有九岁,今日我们出来,把她和孩子托给邻里,一两日还可……
谢亭说,把她俩一并接到谢府,由接你们来的孙嬷嬷一并照管可好?
糙汉连连摆手说,不去,你们高门大户的,还不知怎么欺负我们孩儿。
陶翁哈哈笑,说这郎君说的,我们公子接孩儿去,是客人,谢府那么大,各过各的。
糙汉想了一下,小声说,要是零陵王妃,还可放心。
女子惊了一下说,你这会儿想起王妃了?逢年过节,她女婿景平帝蒙难,我说去致意,你为何不去?
糙汉结巴说,那……那礼数……它太……
女子瞪了他一眼,冲谢亭低头说,公子见笑,不如让我们商议商议。
谢亭说好。
陶翁带他们去休息,待走出这院,小声劝说,公子既然用得着你,肯定是要对孩儿好的。零陵王妃待你们怎样我不知,但王妃在建康,你去托付,必要亲自送去,一来一去,这里恐怕已要起程,万一王妃不在建康,又如何处?
女子说,翁翁虑得是,待我和他再商议商议。
陶翁带他们进了客房,又吩咐人摆饭,俩人坐在房中先是谁也不理谁,待摆饭的人出去,女子关上门,说快吃吧,吃了你再生气!
男子抬手让她静下声,他凝神听了听,周围没人,才慢悠悠地坐到饭桌边来,用随身带的银针试了试饭菜,无毒,俩人才吃起来。
男子比划了一个驼背的样子,小声说,异骨术。
女子小小惊讶了一下,小声说,如何看出来?
男子指指左耳后,小声说,有个气结。
女子说,溪儿怎么没有?
男女不同,女子在脚踝,并且男子练此功需从小泡骨花草水,有一股极轻的,像下雪过后,初一开窗那种味。
女子忍不住一笑,想他平日装糙汉,猛一冒这精细劲儿,倒显出憨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