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碰到他的目光的时候,仿佛无数只黑的白的黄的手一齐缠上他的身体,将他拉向深渊的最深处。
——只有知晓长生并且渴望长生的人,才会流露那样的眼神。
这是朔月的第一反应。
当夜,他出了一趟宫。
谢从澜从不干涉他的日常行动,只是问他今日过的开不开心:“若是不喜欢这种场合,以后便不去了。”
九五之尊简直可以说是低声下气,而这便几乎成为常态。
他问:“陛下不问我去何处吗?”
“若你想说的话。”谢从澜抬手,为他整理有些歪的衣襟,好像已经做过这个动作无数遍。
这动作谢昀从前也常做,偶尔还骂他两句。
如今对象换了谢从澜,朔月反倒有些不适,但还是顺从地站住不动,任由谢从澜为他整理了衣襟:“多谢陛下。”
注视着朔月渐渐远去,谢从澜常年挂在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嘴上说着只为契约,但心里还是挂念着那个人吧。
深夜时分的万寿庵,秋雨秋风打得竹林瑟瑟。
朔月站在万寿庵外,踌躇不前。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谢昀退位失踪,但慧云夫人仍旧是谢昀的生母,一应待遇如常,无人敢怠慢半点。
难道他当真以为,那一星半点容貌上的不同,能够证明什么吗?
那未免也太可笑。
朔月原地静默片刻,笑自己不清醒。
直到寂静的万寿庵中,响起尖锐的碎裂之声。
二十年前的旧事
半个时辰之前,林相正在府里听美人弹琴吟诗,正潇洒自在,随从却递上了一封来自万寿庵的信。
送信的是个带发修行的婢女,这么多年也没有改名,似乎还叫什么琴心,还有几分当年的秀丽模样。
琴心垂着头:“我家夫人说,多年未见,请林大人往庵堂一叙旧情。”
庵堂里那个女人有很多个身份。是带发修行的慧云夫人,是老皇帝的妃子,谢昀的生母,亦是昌宁伯爵府的二小姐,周令仪。
他们已经有二十年不见了,如今却又送信来,打的什么主意,实在令人一目了然——至少在林相眼里是这样。
一个女人嘛,林相玩味地想着。
总是想借着昔日旧情攀攀关系、搏搏富贵的。
二十年前,他还是林氏大公子,风流倜傥,冠绝京城,周令仪就像京中所有闺秀一样对他心生好感。直到她成为天子妃嫔,这份私情也未能收敛,反而愈演愈烈,最后还瞒天过海,为他生下了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