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婴真人捋了捋胡须,笑道:“此行山高路远,万事小心为上。”
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旁边默立的玄渊。
玄渊感到了师父的视线停留,心底有所意会,便听师父道:“玄渊,你过来,为师单独有话与你说。”
作为三个武功高手,方圆百步里的细微声响,早已瞒不过彼此的耳朵,因此絮絮使劲儿竖起耳朵听着他们两人的动静。
师父和玄渊并立在山门近前一颗大柳树下,柳枝吹拂,倒有了一些古人折柳赠别的意趣了,絮絮却半天什么动静也没听见,方知师父存心不想叫她晓得,只用手指在玄渊掌心一字一字写下嘱咐。
这使她一路困惑。
路上问他师父到底说了什么,他也不肯说,只道天机不可泄露。
絮絮嘟了嘟嘴:“既然是天机,你能知道,我怎么不行?”
孝期既过,她今日穿了一袭青白的长裙,行走间,如一幅大家笔下传世名作里雨过后的天青。
玄渊但笑不语,微不可察地却蹙了蹙眉头,心里隐隐地想着,师父说的那件事。
他们俩快马加鞭五六日终于赶到了晋平,正好遇上晁慎的大军。
此前与师父月下谈心,师父一针见血,曾言,若想掌权,不外于三条路,从文,从戎,垂帘听政。
絮絮择了从戎一途。掌权掌权,自要掌控兵权,但自己如今在世上,乃一届“已死之人”,
所谓死去万事皆空,功勋再卓著也挂不到一个死人头上——因此,此番下山,她务必得为自己立一个崭新的身份。
——
晁慎帐下的老将军们其实对这小子很不服气,毕竟他要资历没有资历,要年纪没有年纪,就连纸上谈兵,好似都没多大能耐。
若非他有一个当太后的姑母,这领兵挂帅如何轮得到他——自然了,不是他,也会是赵献,总之全都是外戚。
可惜都是没太大本事的外戚。
老将军们曾经多为容大将军的部下,每见这新帅,对大将军的怀念之情便愈多一分。
晁慎没有多少领兵打仗的经历,曾经最大的功勋,就是在洛阳为官时剿灭过一伙土匪。若不是姑母记起了他,哪里有今日他的风光。
麾下老头子们对于他的不服气,他心里门儿清。
姑母派过来的幕僚们纷纷替他出主意,对于这些倚老卖老的老将军们,得恩威并施,而且,绝不能总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大军到了回雁关,恰逢中秋佳节,回雁关的守关大将千盼万盼盼来了朝廷的援军,感动得眼泪汪汪。
他已经在此死守关隘一个月,若援军再不到,恐怕就守不住了。
朝廷增援这三万大军除了一万兵马增援回雁关,另分了两路,分别北上和南下,抵御乌支、柔狐两路异军。
凉州已经失守,凉州守将抵死未降,被敌军枭首丢在了回雁关前,激怒了晁大元帅。
晁慎年轻气盛,
到回雁关第一天,便被敌军如此侮辱,立即下令整顿士兵,出关与叛军大战。
回雁关前这场大战,传到上京时,泰半已有了说书人的添油加醋。
说书先生一面抖着扇子,好造出飞沙走石的情景,一面语气乖张地模仿起众将军的说话:
“有的说,这小将军应战得委实过激了,行军大忌意气用事,晁将军如此,此战只怕必败无疑了!”
“有的又说,叛军如此侮辱大衡朝,更践踏了为国捐躯的大衡将士的英魂,换成谁谁会不恼?小将军应战应得好,就该杀一杀他们的锐气。”
众说纷纭,一时之间,场下全都屏息凝神,等着后文。
当是时,晁小将军,不,晁大元帅打开回雁关关门,拍马上前。
敌方那个先锋,姓张名恩,正是此前乱臣贼子张忧的侄儿——张忧已经伏诛,但侄儿侥幸逃走,投奔楚擎,受封了大楚的先锋官。
见到迎战之人,乃是个眼生的小将,双方自报家门。
晁慎昂首挺胸道:“我乃敬国公晁远之子,征西兵马大元帅晁慎是也!”
对方听后哈哈大笑:“无名小辈!衡军是没人了么!”
晁将军恼羞成怒,立即拔剑出鞘,怒道:“大胆贼子口出狂言,可敢与我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