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美办公室的其他老师早就下班离开,只有雁回在的屋子里,池烈便可以肆无忌惮地说话。
雁回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听了池烈的话后,他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嗯,那我换一个理由。”
他用那双明净如溪的眼睛望着池烈,神色自若道“我就是想见见你。”
二
那表情太过平常,语气极其自然,像是一句普通的问候那么简单,让池烈一时间都没能正常反应接下这个话碴儿。等他回味过那层含义以后,雁回已经低头重新忙自己的事了。
池烈安慰自己一定是想多了,雁回刚刚只是随口一提,不至于连他说句话都要敏感。
“偷东西的就是班里人,我查了下他的家庭情况,还算是可以的,应该不存在贫困的情况。”雁回翻了翻手里厚重的蓝皮册子,然后合上放置到一旁,抬头对池烈说,“叫常绵,你认识吗”
池烈心里一沉,脸色严肃起来道“不可能。”
“你很熟”
如果严格而论,肯定没有熟到称兄道弟的地步,但在学校好歹也算得上朋友。于是池烈还是斩钉截铁说“他那弱鸡似的小身板,哪可能做这种事,不怕被人打死。”
雁回没回应他的结论,思忖片刻后说“虽然作为班主任应当解决这种事,但我觉得我出面不太好,你替我去了解情况吧。”
“啊”池烈没想到雁回能这么顺理成章地把麻烦事丢给他,“我又不是给你打杂的,凭什么啊”
“你不是纪律委员吗”雁回反问他,“违反校规校纪的事,难道不归你管”
要不是突然提起,池烈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职位“这不也是你强行塞给我的”
“那你不也是愉快地接受了,小雷锋”
又是故意拖腔拉调的语调,轻而易举触及了池烈的雷区。
“没什么事了,你走吧。”在池烈出口成脏之前,雁回先打了他。
一口气憋在胸前,池烈本想临走前再作,然而接下来又听到雁回在自己背后轻轻嘱咐了句“多穿点儿,最近很冷。”
胸前的那口气不受自己控制地消散了,连僵硬的肩膀骨架也软下来。池烈握着门把手,力道不稳地晃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等走出十来步后,手掌慢慢变得冰凉。
艺术楼几乎没什么人了,偶尔才会有几间教室传来练歌的声音。楼道里极其安静,池烈脚步很沉,他稍微呼出一口气都显得格外清晰。
违和感。
不,是偏差感。
是一圈波纹默不作声地在风微浪稳的湖面上漾开,是停顿时间最短的休止符躺在最复杂的乐谱上,是玻璃想和冬天相安无事地共处,为自己身体蒙上的一层霜雾。无关紧要,毫不起眼,但如果有心现,还是能找寻出的“存在感”。
是负数增大数值的存在感。
楼道光线微弱,池烈一不留神就踏空了一层台阶,猛烈的失重感将他的注意力扯回刚才自己在想什么
大概想着99变成了5o,和99变成999的偏差值,到底哪个更大一些
算了吧。
考试不会考的东西,没必要去弄清楚。莫名其妙蹦进脑子里的问题,大概得从草稿纸上才能找到答案。而草稿纸,早就被他丢掉了。
出了楼栋能感觉得出天气果然越来越冷,但是平坦地面的风绝不会比地铁口的大。池烈有预感,冬天就快来了。如果自己想和冬天相安无事地共处,恐怕也要在身上结一层霜雾才行。等到春天化开的时候,衣服也会湿漉漉的,但是有太阳,就又可以暖烘烘的。
池烈想着冬天还要洗衣服,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三
“朋友”是一层很难界定的关系,聊过几次天,吃过几次饭,然后就被加入了聊天软件里的好友列表就算彼此不甚了解,池烈也从没有怀疑过。
这天放学,他坐在教学楼门口的花坛边缘,嘬着吸管出“咕咕”的声音。看到常绵从拐角处走过来,池烈抬手把空饮料盒一掷,掉到了对方的脚边。
常绵弯腰捡起空盒丢进旁边的垃圾箱,他看到池烈从高台上跳回地上,拍了拍裤子蹭到的土,然后走近了自己。
“生物作业写完没”池烈一条胳膊压在常绵肩膀上,几乎移了半个身子的重心,“我请你吃关东煮。”
“不吃了,我想早点回家。”常绵被他拖着向前走了两步,然后摘下滑落的书包放在地上,从侧面开了个小口翻找起来。
池烈叹着气随他一起蹲下,念叨着“这黑灯瞎火的,你就不能多敞开点儿”他伸手摸上常绵的书包拉链,干脆利落地扯到尽头,“我帮你找吧”
“不用。”常绵声音沉了下来,手臂环成个圈,正好把池烈的手挡在了书包之外。他在一堆书本里快翻找着,凭着记忆抽出了一个厚厚的册子,拍在池烈身上“给你。”
刚要重新封起书包的时候,忽然被池烈一把攥住了布料。
在池烈欲言又止的几秒钟内,常绵果断无视了他,收拾好后直起身板朝校外走去。池烈跟在他后面,思考着该如何开口才能问到重点又给人留情面,想了半天也还是不知从何说起。
眼看着人都要越走越远了,池烈只好大步上前勾住常绵的肩膀“吃饭去”
“我不去”
话在嘴里打了个转,最后还是吞回去了。常绵无可奈何地任由池烈拉着自己去了学校附近的夜市,找了家干锅店坐下。位置很靠门,有顾客来去的时候都会伴随着一阵扑面而来的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