皙华说得起劲,谢宁双却毫不在意,手里的酒杯没停过,甚至始终不曾抬头。
“後来我对他说,你尽管放心回去,要是你师父责罚你了,我就替你教训他。没想到,他反而要骂我,你说,他讲不讲理?”
“然後,我也觉得累了,懒得和小孩子计较,反正他是跪在洞口,我就当什麽都看不见。不过,我没想到他竟然跪了三天,不吃不喝,滴水未进,就这麽昏过去了。当时我也傻了,心想跟他算有缘分,於是偷偷下山抓了一只鸡,胡乱烤熟往他嘴里塞,再灌了不少清水下去,竟然就被我治好了。”
余光瞟见谢宁双的肩膀微颤,皙华心中了然,继续说道:“他醒了以後,又在我的洞里住了一天,我问他什麽时候走,他说,师父罚他跪满五天。我心想,反正都吃了一只鸡了,也不在乎多养一个小家夥,就让他在洞里待著。他原本还想跪下去,可惜膝盖怎麽都站不直,只能乖乖听话。没想到,半夜三更的时候,他的同伴来找他。不过,那孩子也够小气的,苏城破这麽替他跪了三天,他就偷偷地送了一碗酱菜,连点肉味都沾不到,还不及我大方。”
这时,谢宁双的酒杯已经空了,却紧紧握住不放,神情专注地盯住皙华。
皙华挑眉轻笑,问道:“你猜,他为什麽要帮那人顶罪?”
突然,只听到“乓”的一声,桌上多了一坛酒,面前多了一个人。
皙华看向赵五,神色如常地问道:“既然你忙完了,不如陪我喝几杯。”
赵五先是看了谢宁双一眼,然後,答道:“我在做红烧鸡,你要吃吗?”
“要,赶紧让我尝尝你的手艺。”
赵五点头,说道:“那我先去忙了。”
等到赵五走後,皙华笑嘻嘻地接过酒杯,爽朗地笑道:“刚才那些话都不作数,来,我们从头说起。我和苏城破认识的时候,他就跟你差不多大,不对,比你还小几岁吧,这家夥特别顽皮,偷偷地溜到後山玩耍,还把我做的烤鸡吃了,可把我给气死了,不过,我们不打不相识,我又是特别大度的人,就留他在洞里跟我一起吃,说起来,我们特别投缘,吃过几次烤鸡之後,我们就熟了,我一个人闷在後山可无趣了,他没事就来找我玩,给我说了不少阁里的事情。”
看到谢宁双慢慢地放下杯子,皙华又道:“对了,你别不信,我和苏城破的感情特别好,他的事情我都知道,而且,都是他亲口讲给我听的。以前,我们都住在山上的时候,他有什麽不高兴了就跑到我这里住几天,我们一起吃,一起睡,一起说心里话,我变法术给他玩,他舞剑给我看,要不是我不能离开那地方,早就跟他一起四处游玩了。”
谢宁双再次握紧了杯子,里面却空空的,一滴酒都见不著。
“那时候多痛快,我们在山里到处玩耍,一起下山找吃的,一起在泉水里泡澡,什麽事都是一起干的,要不是……”
皙华的眼眸渐渐黯然,怀念道:“那时候我一直在想,苏城破这人真好,武功好,长相好,脾气更好……如果能一辈子跟他在一起,那该多好啊。”
此时,就被几乎就要被谢宁双捏碎,偏偏他脸上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甚至不曾抬起过头。
“我多想一辈子和苏城破住在岛上,哪怕永远躲在山洞里都没关系……”
清脆的响声打断了皙华的话,她惊讶地看向谢宁双,竟然发现那人手里的酒杯被捏碎了。
“我要上楼了。”
谢宁双的脸上未见怒色,只是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他身体僵硬地走上楼,很快就不见人影。
皙华看著谢宁双渐渐走远,脸上的神情越发难过,苦涩地喝了一杯又一杯。
半晌,赵五从厨房走出来,把一碗红烧鸡放在皙华的面前。
见皙华不动筷子,赵五轻轻揉弄她的头发,问道:“小狐狸,你是要哭了吗?”
皙华气恼地甩开赵五的手,不悦地吼道:“我说了,不准你叫我小狐狸。”
赵五却不在意,说道:“不是要我陪你喝酒吗?”
皙华抬头看向赵五,眼眸里含著淡淡的惆怅,她握紧赵五的手掌,轻轻地贴著自己的脸颊。
“後面的那些话都是真心的,苏城破,为什麽我爱的人不是你,而你爱的人也不是我……”
赵五笑道:“傻狐狸,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那年你眼中是苏城破跪在洞口,心里想著的却是另一个人,所以你跑到山下偷鸡给我吃,你见不得我被饿死、渴死。”
皙华自嘲地笑道:“是,你让我想起了我爱的人……他就像你一样,傻乎乎地跪在寺庙後山,整整三天三夜,连偷懒都不会。当时的我躲在树丛看了很久,不忍见他真死了,才找来野菜和水给他。”
忆起当年往事,皙华不禁笑了,只是眉宇间尽是哀愁。
“你总笑我太痴太傻,可你又好到哪里去了?当年你为他顶罪,他到最後一天才偷偷跑来找你,甚至不知你差点就死了……苏城破,难道你就不傻吗?”
赵五眉头紧蹙,低头不语。良久,他无奈地叹气,轻声道:“因为他是阁主。”
皙华厉声争辩道:“当年他还不是阁主!不,若不是你有心相让,华月阁的阁主绝不会是他!”
赵五苦笑道:“我心中有杂念,终究练不到第十层,他却不一样。”
皙华冷笑道:“因为他是个没心没肺,不懂爱是何物的人!”
闻言,赵五不禁摇头,沈默良久,终是叹息道:“皙华,我已经放下了,你为什麽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