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量着薛御郎愈见发白的脸色,天后含笑的眼底毫无温度,“比起贺兰敏之,狄仁杰和薛御郎你,更值得本宫挽留一些。”见薛御郎似乎有话要说,天后手一抬,示意他不必多言,笑道,“当然,借贺兰敏之的手除去上官仪和弘儿,毕竟不是本宫所愿。但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了。你和狄仁杰是本宫的左右手,本宫不会眼见你二人误入歧途,而任其为之。”
薛御郎闻言心凉了半截,冰冷的寒意传遍身体的每一处角落,宛如赤身置于冰窖般,冷到血液仿佛瞬间凝结成冰。
“显儿那边怎样了?”刻意忽视薛御郎发青的脸色,天后笑吟吟地问道,“想必他已等不及要坐上这太子之位了吧?”
薛御郎僵着脖子低头作揖,声音从口中逸出时,陌生得感觉不到半分真实,“回天后娘娘,三殿下已经不需要微臣的引导了。”
“很好。”天后满意点头,笑着挥手道,“记住本宫的话,下去罢。”
薛御郎弯腰往后退了数步,刚转身走出栖凤阁,天后在他身后慢慢坐起身,琉璃美目溢着异样彩光,嘴角那笑意益发的意味深长起来……
暗波汹涌
走出栖凤阁,薛御郎抬头看了看无云的天际,一轮金日高悬天边,阳光射入眼底,格外的刺眼。
薛御郎一瞬也不瞬地盯视着那盘金日,直到双眼蒙起一层水雾,眸子仿如被针扎一般疼痛时,才低头看向前方。
水光从眼角无意识的滑出,薛御郎视线模糊不清,眸底闪烁着斑斓的色彩,脑海昏昏沉沉有些站立不稳地扶墙休息。
抵着墙的左手紧握成拳,薛御郎低头时,刺痛的眼睛里落出无法自控的水珠,耳边似乎听见一记清盈悦耳的询问声,“御郎,你怎么了?”
薛御郎猛地抬头,恍惚的眼神逐渐聚拢,绚丽的强光在瞳仁底处消逝后,偌大的平地上,只有他萧索的身影在阳光的照射下,拉出一道长长的黑影。
薛御郎本已绽开一丝笑意的脸在顷刻间僵硬,抬手轻拭去脸庞的泪水,出神地盯视着指尖的泪水,薛御郎内心茫然一片,那泪水就像是带着他心里掩藏最深的痛楚一同流出般,滚烫得吓人。
“薛御郎,今天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薛御郎抬起袖子擦去眼角的泪痕,无声轻笑,“你得到了想要的,却失去了最珍贵的……”
敏之回府后,刚吩咐了让风若廷带着婉儿去牢中见上官令煌,一侍从站在门口道,“公子,发现了连衣公子的行踪,无名已追去了。”
敏之闻言,将婉儿交给了风若廷,跟着那侍卫出府循着无名追去的方向策马奔去。
一队人马沿着朱雀大街往南疾奔数千米后,在一人烟鲜少的湖边看见了迎风而站的鬼仆。敏之忙下马上前,问道,“连衣呢?”
无名回头,冰冷的目光里闪过一丝阴霾,惊得敏之一步后退,错愕的看着眼前那杀气凌厉的男人,屏息问道,“无名?”
鬼仆唇边掠过一抹微不可见的冷笑,眸底狂傲之光灼灼闪耀,“该做的事我已做完,贺兰敏之,今日一别,它日再见时,便是你的死期。”
敏之一头雾水的看着鬼仆,正想开口问话,只见他纵身飞起,面朝敏之向后方的天空隐了去,瞬间消失在了潋滟的阳光下。
敏之目瞪口呆的望着鬼仆消失的方向,整个人还处在迷茫与震惊里,根本就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更不知为何‘无名’会一言不发地离去。
“公子。”一侍从在湖边的断桥下找到连衣,忙将他抱至敏之身前。
扭头看向侍卫怀中的人儿,敏之矍然大惊。只见连衣浑身浴血,昔日美艳的脸庞如今干瘦得仿如枯涸的树皮,裂着无数细小的血痕。那双曾经莹美动人的黑眸如今布满了血丝,眼睑轻阖时,血混合着泪水从脸颊滑落,滴落在衣襟上,与他身上渗出的血缓缓融合为一体。
“连衣,连衣?”敏之示意侍从将他轻放在地,抱着他的身子轻喊道,“连衣,我是敏之,连衣!”
浴血的人儿勉强睁开被血掩盖的双眼,嘴角上扬弯出一道似笑是哭的弧度,启唇欲言,却只吐出几声沙哑的哭喊,“啊……啊……”
敏之忙握着他的脸看向他嘴里,血肉模糊的一片早已瞧不清舌头的影子,敏之心一凉,纵使此刻有再多恨他之心,也不由得悲从中来,抱着他问道,“是毒……连衣,有人给你下了毒,是不是?”
大颗大颗的血泪从连衣眼角溢出,干枯的手艰难触上敏之脸庞,喉间发出声声哭嘷,悲怆而凄楚,令人欲断肝肠。
敏之眼底泛起一层水光,抓着连衣的手哽声道,“连衣,是谁下的毒,是不是无名?你写出来告诉我。”
血水夹杂着眼泪滑到嘴边,苦涩的腥甜让连衣的心一阵剧痛,看着敏之那张染满焦急与心疼的容颜,连衣放声的哭了——为自己所做过的一切,也为最后一刻敏之眼底的那一丝怜悯。
“连衣,”敏之温柔擦拭着连衣脸庞的血水,还未来得及吞下嗓子眼处的梗咽,只见怀中人儿一阵剧烈的抽搐,口中喷出大量鲜血后,头往敏之臂弯一歪,随即断了气息。
“连衣?连衣?”敏之轻拍了拍连衣的脸,在确定他是真的死了后,痛苦伴随着眼泪从他眼眶弥漫散开。伸手将连衣抱在怀中,敏之轻轻闭上双眼,一滴泪悄然滑下,还未坠落在地便已随风飘远……
侍卫上前接过连衣的尸体,将敏之扶起身,见他满目略有呆滞,不禁担忧道,“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