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便一同悄没声儿地往门口挪。
离门就差一步,听见了落竹那句找死的话。
“王爷想出这种法子折腾我,心眼可真是小。落竹斗胆,莫不是王爷以前属意的人也这般得罪过王爷,王爷没法折腾他,新仇旧恨,就一起报复到我身上了?”
一语中的。
怀王登时没了干他的性质,抓着他的腰就往地上狠狠一掼。落竹委顿在地上,这下好了,浑身都疼。他爬了两下,没爬起来,见阿碧要过来扶,便冲他摇头。
怀王想看他这样,就看个够,阿碧来帮忙,说不定反被记恨。
恰在此时,花台上一曲热舞结束,妖冶被楼主带到台前,抛过一轮媚眼后,讲到咱们今天这主题,不为接客,就为了两大名妓公平竞争,请大家伙做个见证。落竹来是来了,可根本不打算下台比,只等着到时候认个输,没面子的是他们。可如今他与怀王对峙,反倒没了想象里那种高高在上的傲然气度,能轻飘飘说出句“认输”。
他们在观景台上怎么闹,底下丝毫看不到,请了几声落竹公子,见落竹毫无动静,便语带机锋,说落竹公子莫不是自认不如不敢应战。怀王任底下说了几句,忽然道:“阿碧,扶你主子起来。”
阿碧得令,赶紧扑过去。落竹借他的力起身,这忠心的孩子,眼圈都红了,使劲憋着才没哭出声。
落竹知道他这是不敢,有一回他没忍住,掉了泪,反倒惹了客人不高兴,全着落在落竹身上。那时候落竹还不是四大公子之一,敢怒不敢言,此刻的主仆二人仿似又回到那个时候,苦和难都看不到尽头。
怀王叫阿碧把落竹扶过来,帮他整理衣襟,柔声细语道:“不准输,知道么?”
落竹点头。
怀王抓着他的手,摩挲着每一寸骨节,目光却转向桌上一个玲珑剔透的翡翠茶杯:“你若输了,我就拿那个罚你。”
用杯子?塞进去么?
落竹冷笑,道:“王爷放心。”
他转身,一步步走出观景台。
“你想怎么比?”落竹站在台上,那戴着面纱的脸怎么看怎么碍眼,“我不如你漂亮,琴棋书画也不擅长。”
“所以,落竹公子这是认输?”妖冶咯咯笑道。
“漂亮不能当饭吃,琴棋书画,在座的各位都是行家里手,用不着看伶人小倌卖弄。”落竹往台下瞥了一眼,恰与剑开关切的目光对上。他赶紧躲开,心里暗自祈祷千万莫要被怀王看去。
妖冶被落竹抢白,面上也还是笑,道:“妖冶也不是不懂事的人,这些自然是不比的。”他摘下面纱,面纱下的一张脸除去了那一层朦胧,看着格外俗艳。
男妓,再怎么出来卖,首先是个男人,何苦把自己打扮得跟个女人似的?
落竹觉得,现场有眼力的,谁赢谁输,这就该分辨出了。
妖冶却浑然不觉,扭着腰,走到落竹面前,盈盈一礼,道:“落竹公子是前辈,晚辈在此有礼。听闻公子擅吹竹笛,巧了,晚辈的腰鼓倒也像个样子,不若,我们同时演奏一曲,请一造诣极高之人来判断输赢。”手掌往台下一比,“台下所坐之莫银雪公子曾在御前献曲,先皇称赞有加,不知请他来评判,落竹公子可有意见。”
落竹往台下一看,第一排端坐的男子长发如雪,面容却顶多有三十岁。莫银雪为天下乐师推崇,是个难得一见的传奇人物,难为畅春楼老板手眼通天,能请来他当托。
当即便点头:“求之不得。”
妖冶就知道他会答应,又问道在座众人:“众位可有异议?”
没人回答。
正当妖冶要说下一句时,不知谁喊道:“别废话了,要比快比!平日听落竹公子吹笛子要花钱了,今儿个免费了!”
一片笑声。
连怀王都忍不住笑出声。
落竹到他这里这么久,他都不知道落竹擅长吹笛子。全天下都知道,可是唯独他一个,不知道。
或者说,全天下都知道落竹的好,羡慕他嫉妒他,却只有他一个人不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反而折腾那人。
落竹走后,阿碧还是没忍住,掉了几滴泪。怀王转过头,问他:“你气不气本王?”
阿碧偏过头,不说话,那副模样,肯定是气得不轻。
怀王又道:“像我这样的客人,遇见得多么?”
阿碧恨得咬牙,忍不住道:“王爷也知道您无理取闹?”
怀王叹息:“本王只是气……”
他听不得两情相悦这样的字眼。
也看不得为了保护爱人牺牲自己这种事。
更恨明明是为了保护另一个人,却拿自己当借口。
当日知道云柯要成亲的消息,多少人都未能拦住他。怀王就这么提着剑冲进云府,那位燕家小姐坐在回廊,手中执一朵牡丹,笑得人比花娇。而云柯低头,嗅那一缕花香。怀王看不下去,提剑刺向燕家小姐。云柯大怒,以身掩护燕家小姐,质问怀王这是何意。
即便在那一刻,怀王也无法对云柯诉说心中爱意。
他只能托辞于“仍未立业何以成家”这种滥借口,其时,季一长已经追了过来,在身后给云柯使眼色。云柯是聪明人,也知道,平日再怎么亲厚,怀王终究是皇帝的弟弟,偏要闹事,不是他能收拾。他说尽好话,叫人带走自己的未婚妻子,拉着怀王叫他坐下来慢慢说。
季一长便放心了,对着云公子,怀王向来百炼钢成绕指柔。果然,留下来吃了顿午饭,回了王府,怀王就再也没提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