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说,朕在茂陵西边为你留一处墓穴,你死后,同朕一起葬在茂陵吧。”我望着皑皑青山,淡淡的说。
韩说在身后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听不到回答了,才传来轻轻的一声:“好。”
没过多久就得知于单病死。第二王庭遭受打击。我忙将韩说派去维持局面。与诸臣商议后认为现在大汉形式强于匈奴,且有西域诸国相助,更是有利。句黎湖生于匈奴,长于大汉,且为将多年,由他来维持第二王庭,又有汉臣监督,还是可以信任的。
况且即使他背叛了,匈奴也会自此一分为二,比起以前更容易各个击破。
我召句黎湖回京布置任务。
风姿俊秀的异族将军在朝堂领了旨,下朝后,我唤他到前殿的庭院。
此时正是盛春,庭院里假山林立,花草繁茂。阳光透过树荫,照在周围一圈回廊上。我在院子里走了几步,句黎湖跟在我身后沉默不语。
到一处花丛,我停下回头看他。他的容貌依旧漂亮到让人觉得柔弱。他为此想必在军营吃了不少亏。
刘黎这个名字我叫着别扭,便忽略了,道:“你这些日子可好?”
“谢皇上关心,末将很好。”句黎湖刚从大殿出来,有些不适,一双蓝眸如同刚遇着阳光的冬日湖水。
我拍拍他不算厚实的肩膀:“确实与少年时不同了。第一次见你像个刚出生的狼崽子,只有一双发狠的眼神。再长大点,身体壮了,眼神没有了。现在总算又回来了一些。”我微笑,“朕一直记得你在雁门砍下那名将军的脑袋的那一剑,异常惊艳。”
句黎湖道:“皇上很信任末将,倘若那次我真的投敌,皇上就当不成皇上了。”
“你不会。”
句黎湖摇头:“末将生于匈奴,与皇上初次见面时还是半个敌人。胶东王杀我三叔,皇上待我如奴,最后还在校场做了几个月的仆役。难道皇上不认为我应当恨您吗?”
我挑了挑眉:“那你恨朕与否。”
句黎湖说:“那时候是恨的。”
“现在呢?”
“也恨,更恨了。”
我笑:“朕知道。可朕依然敢用你。即使你在军前对朕提出了质疑,朕也敢让你担当整个破敌计划最重要的一环。朕还让你带兵征伐匈奴。现在由你来告诉朕,朕这次能否继续信任你?”
句黎湖低下头道:“皇上,我当年假装投敌的时候,做好了必死的准备。那名万骑长与我有亲,力排众议的偏袒我,为我疗伤,可我还是杀了他。我认为皇上不可能记得救我,闭目待死,谁知李当户豁出性命前来。从那时起,我就彻彻底底是个汉人,将忠心尽数献上了。”
“朕倒是觉得,这个日子应该更早一点。”
句黎湖颀长的身躯后退一步,他身后繁花垂落回廊,眉目堪堪入画。
我前进一步:“朕认为,你句黎湖自与朕相遇那天起,就不可能背叛。你说呢。”
他将头低得更深,似是默认了。
“皇上确实信任我。可是,皇上信任的方式,就是一次一次把末将放入几乎必死的险境吗?不论是在雁门还是在边郡,每一次都险死还生回来,又会面对皇上新的旨意。末将这条命,若非运气,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末将有时候觉得自己简直当不了皇上这份信任。”
我笑道:“倘若你这么容易就死了,胶东王当年那一箭就不会只射中了你的带扣。”因着这份积年的映象,我总是肆无忌惮的让他执行最险的作战。
句黎湖面上黯然了一下,语气却强硬起来:“可末将会觉得不公平,会因此而更恨皇上。在皇上看来,我算什么?皇上为何要这样对我?”
“朕说了给你个机会搏个万户侯,现在机会已经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我对他笑了笑。
“难道皇上这份信任,以及在边关衣不解带的照顾,只是因为……”他说了一半,将后半截吞回去,声音戛然而止。
我应道:“朕是君,你是臣。朕是不是明君朕不清楚,但你一定是朕的良臣。朕信任你照顾你有什么奇怪。”
我俯身擦过他的手臂,摘下一个刺果,放在手心:“朕就喜欢你这性子,毫不顾忌的扎人。你在朕眼里,就如这刺果一般,外面包着刺。朕喜欢你内里的果实,也喜欢你外面的刺。很真实。”
握紧,手心的肌肤被轻易刺破了。
句黎湖在我身前单膝跪下,盔甲铮响。他扳开我的手指,那刺果儿沾着血滚落了。句黎湖贴着我的手,脸上沾了血:“皇上确实早就将微臣掌握在掌心了。”
语气却像是灰了心。
晚宴过后,我召句黎湖至一处阁楼。宫女侍立奉茶。阁楼下是一处莲池,水光潋滟。
句黎湖的神态回到了从前。
我思索了一下措辞,平和的问:“阿黎,胶东王在边关的这几年情况,你跟朕仔细说说。”
他除了最近保护于单建立第二王庭,之前都被我派去监视着刘彻。
“是,皇上,”句黎湖的视线从莲池转向茶具,“臣与胶东王一开始到雁门时,胶东王阴郁暴躁,动辄杀人,士兵们都惧怕他。上了战场,他极为勇武,悍不畏死,”句黎湖看了看我,补充道,“或者说就像去送死一般,时常带两三名裨将亲卫就冲入匈奴军中腹,带一身血回营。”
“那他有没有受过重伤?”我打断道。
句黎湖道:“数不胜数。大家都说他不像王爷,倒像个死士。不过胶东王上了几次战场后,戾气消减,平日里没那么阴郁暴躁了,士兵也不那么怕他,倒是崇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