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接待林樂予的醫生一直都是全市最權威的胸外科專家,和他也熟,很了解林樂予的身體情況。
他聽診了林樂予的心肺音,量了體溫,觀察了心電監護儀「肺部炎症沒有明顯改善,但心內膜炎減輕了,只是炎症不消燒退不下去,必要的物理降溫還是要有。」
劉醫生看著林樂予哭花的小臉,好笑道「難受得哭鼻子了?」
林樂予哭得直喘,眼睛自始至終都沒有從顧思遠身上離開分毫。
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肺部磨人的疼痛,林樂予又疼又委屈,哭得根本沒法停,更說不出話。
劉醫生又道「這些天很多人照顧你,你爸爸媽媽前幾天都沒走過,你哥哥也來過,還有這位。」他看向顧思遠「他可是一時都沒離開,照顧的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個護工都要細心,再堅持堅持,慢慢養著會好的。」
顧思遠向劉醫生點了點頭,一起來的小護士幫著把要注射的藥物檢查了一遍後就跟著走了。
顧思遠嘆了口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用溫毛巾幫林樂予擦了擦臉,接著又揉了揉他的腦袋「乖,不哭了。」
林樂予一抽一抽的「你…跟我道歉…」
他等了一會,見顧思遠沒反應皺著臉又要哭「你幹嘛啊…你有什麼好…生氣的…」
顧思遠幫他整理著被蹭得亂成一團的電極片線,依舊沉默著。
林樂予徹底繃不住了,好不容易快要整理好的情緒全面崩塌,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導致情緒過激喘不上氣,即使是這樣他還硬要說話
「行了…嗚…我錯了行了吧…我不該說那些話…我不該沖你喊…我道歉還不行嗎…咳咳…」
心電監護儀發出警報,林樂予心過快,喘氣聲慢慢弱了下去,哭紅了的眼睛快要找不到焦點。
劉醫生回到辦公室椅子還沒坐熱,就又帶著一群護士沖了回去。
可卻看見顧思遠正在安撫著林樂予,他撫著林樂予劇烈起伏的胸口,嘴巴里輕哄著「哥哥知道了,小寶冷靜下來。」
劉醫生剛準備上前查看就驚奇地發現林樂予的心率真的開始降下來,呼吸聲也緩了不少。
顧思遠依舊沒有停「很棒,慢慢呼吸。」
林樂予用氣音回應著「你不生氣…你別走…」
顧思遠低頭吻去了那又要掉下來的淚「嗯,哥哥不走。」
等林樂予慢慢穩定後,人看著也不太清醒了,劉醫生怕他再情緒過激,給他打了少量安定,林樂予眼神失了焦,很快又陷入深眠。
「他現在雖然情況好轉,但還是危險,他和別人不一樣,他心肺基礎太弱了,一點小感冒都夠他遭罪,更別提肺炎和心內膜炎一起來。」
「小伙子,我能看出來這小子在你心裡分量一定不輕,有什麼事,有什麼氣等他身體好了再算,不然難受的不還是你自己嗎是不是?」劉醫生語重心長道。
顧思遠禮貌道「醫生說的是。」
晚上,沈惠文和林景來陪了會,等他們走了,顧思遠就撐個小床在他床邊睡。
夜裡,顧思遠醒來好些次,給林樂予餵水喝,擦去反反覆覆發燒退燒流的汗,勤換汗濕的衣服,時時刻刻都不鬆懈精神,注意著林樂予的身體數據。
可即便是這樣,林樂予依然在凌晨高燒直逼四十一度,他本該一覺睡到中午,卻硬生生發燒燒醒了,嗓子乾的像是被炭烤過,林樂予的腦袋在枕頭上不安地左右擺動,唇邊不斷漏出呻吟。
在劉醫生從家趕來的這段時間裡,顧思遠急得一遍遍給他用冷水擦身體,懷裡的人燒得眼前都重影,可還是緊緊攥住顧思遠的衣服。
他另一隻手用力按在心臟上,想說話卻只能看出口型,他歪著腦袋,努力說「哥哥…我好難受…我怕…」
隨即渾身一軟,整個人暈死在顧思遠的懷裡。
急救室里,林樂予因為心律失常,呼吸困難,血氧過低被插了三個小時的管,拔出插管後保持持續高濃度吸氧。
顧思遠一直等在外面,坐在鐵椅子上垂著頭,他第一次覺得這椅子是這麼涼,腦袋是這麼重,重得都不敢抬起來朝里看一眼。
太折磨了。
直到中午,林樂予病情趨於穩定才被推出來,轉回原來的病房。
顧思遠一直守著,在他噩夢驚厥時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在他睡夢中無意識咳嗽時餵水順氣…
夕陽西下,顧思遠見林樂予還睡得沉,便準備去樓下食堂買份甜南瓜粥回來。
可沒成想回來後,林樂予居然醒了,聽到他開門的動靜,朝他轉過頭來。
顧思遠第一次在那雙眼中看出那樣的陰鬱。
他走上前,把他的床微微搖起來些,防止他喝粥被嗆到。
剛出鍋的南瓜粥還燙著,熱氣源源不斷地往外冒,顧思遠舀了一小勺放在嘴邊吹得溫溫的,遞到林樂予嘴邊「來,南瓜粥,是甜的。」
勺子剛碰到那沒血色的嘴唇,那人就像突然爆發了似的,發了狠力猛地打翻了那粥。
滾燙的粥潑在林樂予打著針的手背上,潔白的床單上,顧思遠的身上都是。
顧思遠顧不上別的,先把林樂予的手放進一邊床頭上的冰水盆里「小寶!你做什麼?」
林樂予呼吸粗重,眼睛很快就紅了「你去哪了…你剛剛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