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去给你买了双鞋,说是今年夏季的最新款,来试试合不合脚。”
原来是买鞋去了,难怪没有到学校接我。鞋是一双米色的单靴,长及小腿肚的靴筒顶端一段是镂空的花纹,鞋后系带的设计很别致时尚,看来鞋店老板没骗人,应该是今年的最新款。即使是夏天我也只能穿这种鞋,价格不匪的时尚鞋子时常引来学校女同学又羡又妒的目光,如果让她们在六月里穿上几天我想她们会更爱凉鞋的。
放下书包走到跟前伸出右脚和新鞋比了一比,尺码长度差不多,能穿吧。
“穿一穿,这鞋偏瘦,怕是有点挤脚。”妈妈看穿我的懒惰,拉过我扶着我的肩、轻抬我的左大腿让我坐下,然后脱掉我脚上的黑色长筒皮靴换上新的。“合适吗?”
“合适。”我点头。
“嗯?这里怎么翘皮了?”她拿起左脚一只,发现靴筒口的皮翻了一截,“买的时候都没瞧见,我明天拿去换一双。”
“不用…”我从她手里拿过鞋子,撑着手起身回卧房。把鞋换给别人回磨伤腿儿的,我穿着正好,不用担心这个。
“对了唯雅,信放桌上了。”
“嗯。”
妈妈又问了一次要不要回信,我摇摇头合上了房门。黄皮信躺在书桌上,不用看也知道是谁递来的,给我写信的人只会是她。这一年多来收到的信大概快有两百封了吧,每星期至少会有两封,多的时候每天都会收到。以前都不知道原来她喜欢热衷给人写信,只不过她白费心了,这些信我一点儿拜读的兴趣也没有,打从第一封就一眼没瞟过,全扔进抽屉压着…
龙娅莉,她后来怎么样了呢?逃了?被那几个杂碎欺负了?还是说跟着跳下去给摔死了?我真是糊涂,死了又怎么写这一堆东西。我替别人操什么心,最糟也不过像我一样,缺了胳膊断了腿。
低头注视着怀里的新靴子,渐渐地竟将它看成了那白色的舞鞋,一股热流盈满胸中,突然有种强烈的渴望去看桌上的信,只因想看看他…哪怕是与他有关的人也行…
“唯雅?!摔着了?!”
“没,绊…绊了一下…”
“小心点儿。”
拖拉着左脚扑腾到书桌跟前,揉揉撞疼的膝盖把信拿在手中,却没想拆开。前一秒的渴望似乎被绊得无影无踪,不想看了…
‘李唯雅(收)’,‘李唯雅’…这字迹!这个‘雅’字!是他!只有他这样写!‘雅’的最后一笔在收尾时向上勾出一个小卷,这是他第一次写我的名字时指着我额前发旋形成的小卷突发奇想专为我‘设计’的,从此‘雅’在他笔下就是这种独特的写法。
是他吗?这信,是他写的,不是龙娅莉,其实是他写给我的对不对?
※
信纸展开,一时间只看得到一片雪白,好一会儿深蓝色的字才在眼前逐渐成形…
我的蓝天:
早晨醒来阳光就像你吃牛肉面时候的笑容一样灿烂,临近中午还是很灿烂,不过灿烂得太过头好似你奸计得逞眉飞色舞的样子,把我整个人烤成了红番薯……那些家伙太没义气了,竟然出卖我……黄昏,夕阳的余辉依然灿烂,像你被我‘圈’时的脸……今天比较适合叫‘我的阳光’,但是前天叫过了,蓝天也不错。蓝天,我美丽的蓝天晚安,觉觉喽。
你的小飞鸟。
这写的是什么!什么蓝天和小飞鸟!
双手猛地一拉,整个抽屉滑出砸在地上,黄皮信掉了一地。已是迫不及待等不得慢吞吞地弯曲碍事的左腿,右膝跪地伏着身抓起一把飞快撕开其中一封。
压寨夫人:
今天的早餐居然不是馒头和稀饭,是臊子面耶!我还在想六月一定会飘雪,吃过以后才知道果然没有白摊的好事,据我估计大叔今天没带老花镜,把猪潲水和我们的早餐端错了……
土匪头子。
又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接连撕开好几封,可是都没有,都不是!到底是不是你!果果!
不理会敲门声和妈妈焦急的催促声,手中不停地撕着信封,每一封都只看开头和最后的署名,终于在撕掉几十封之后给我找到了。
小雅雅:
嘿嘿,会不会不习惯啊,没关系,听听就会习惯……
高大威武的果。
亲爱的:
亲爱的,这是写给你的第二十七封信。同住的阿飞说我每一回都叫你的名字很没有情调,我也这么觉得,老是重复太没有创意,所以从今天起…
你亲爱的,果。
唯雅:
今天量身高我又长高了,哈哈,现在我可是一个一百七十七公分的男人…
果果。
是他,是他写给我的…
“唯雅开门啊!你在里面做什么,怎么哭了?”
不管门外的叫喊,双手捧住脸埋进一堆信里贴着地不可抑制地抽泣起来。
不是不在乎,不是不恨!两年来没有任何音讯,从我的生活里消失得干干净净,像是我和他根本就不认识从来都是不相干的人。因为我断了脚、我残了,变成这一副恶心的模样,所以他嫌弃了不想再搭理我了?
原来不是的…
可是光写信有什么用!既然知道地址为什么不来找我,我现在的样子真有那么可怕吗!见了我这样子你还能把‘亲爱的’叫得出口吗!你说啊果果!
曙光
其实字迹我早已熟悉得能够信手摹仿,却仍是不敢相信,非要找到他的名字找出是出自他手的证据。这晚我没有吃晚饭,并告诉爸妈隔天不想去学校。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他们只当我又在学校受了异样眼光或是听了难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