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哟,南红回?来啦。”
钱桂华头皮一麻,转过身来堆起笑容,还没来得及说话,迎面就被甩了两记耳光,疼得她眼冒金星。
万春街的老少居民头一次知道,顾家?不只是顾东文顾北武会打架,顾南红也?会打人,而且打起来凶得很?。
南红把手里的礼盒塞给刘阿姨:“刘主任,谢谢侬帮我阿哥做媒,伊拉结婚了十八只蹄髈少勿忒格。(谢谢你帮我哥做媒,他们结婚了十八只蹄髈少不掉的。)”
“侬做啥!做啥打宁!(你干嘛?干嘛打人?)”钱桂华色厉内荏地?捂着脸喊。旁边的人见顾南红的脸色,不像两巴掌就结束的样子,赶紧把钱桂华往外推,又?有?人去拉南红。
“好了好了,都是亲眷,算了。”
“南红,侬迭件大衣邪气好看,啥地?方买格?(你这?件大衣特别好看,哪里买的?)”
“有?种闲话勿好港出来格哦,侬下趟嘴巴要捂捂牢呀。(有?种话不好说出来的,你下次嘴巴要捂牢。)”
南红推开众人,大步流星地?在门槛处揪住钱桂华的大波浪:“陈东海上?次打得太?轻了,还管不住你的嘴是伐?你有?空嚼我哥的舌头,来呀,你继续嚼,我听着呢。”
钱桂华疼得嘶嘶叫,半个人绊倒在门槛上?:“顾南红侬神经病啊!放开放开!”
“啪啪”又?吃了两记耳光。
顾南红揪着她往外走:“走,侬有?种当着吾阿哥格面再港一遍。(你有?种当着我哥的面再说一遍。)”
“杀人啦——救命啊——”钱桂华吓得魂飞魄散:“吾港啥了?噻是真格事体,港勿得呀?(我说什么?都是真的事,说不得呀?)”
“叫侬港啊,港一百遍噻可以。走呀,去港呀。(叫你说啊,说一百遍都可以,走呀,去说啊。)”顾南红推开来救钱桂华的街坊邻里,又?揪着她往前走了几步,文化站门口乱成一堆。
陈东来三兄弟匆匆赶到,顾西美急得上?前掰南红的手:“侬发疯了啊,做撒动手打起人来了?”
陈东海把钱桂华从地?上?拉起来,一脸诚恳地?像南红道歉:“南红,你放心,我回?去就好好教训她,等晚上?我再去你家?跟东东哥当面道歉。你就别动手了,打得手疼不划算的,是我没管好老婆,你真要出气,打我就行。”
围观群众都惊呆了,陈东海这?是也?疯了?再一看陈东来身后笑得阴森森的顾东文,懂了,这?么大冷天,顾东文只穿了件衬衫就赶了过来,不是想?要动手难道想?要牵手?
南红倒没看见顾东文已经来了,被陈东海这?番话惊得没回?过神来,对面的钱桂华却猛地?跳起来在陈东海脸上?挠了两爪子:“好你个陈东海,胳膊肘往外拐,我就知道你跟顾南红有?一腿!王八蛋!自家?老婆被外人打了你还要把脸送上?去,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怪不得你每次看见她就要发半天呆,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
第149章
众目睽睽之下,事?情突然转了个弯,变成了陈东海夫妻吵相骂打相打,万春街的居民们始料未及。至于陈东海是不是真的还惦记着顾南红,谁知道呢,不过给?大家?茶余饭后又增添了一句笑话而已,这万春街前前后后,惦记顾南红的男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都几十年前的事?了,谁还咬着这不放,不是脑子有病就是心眼太小。
陈东海下手原本是有轻重的,不打不行,老?婆这篓子捅得太大,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关键是太缺德了,好歹陈顾两?家?是姻亲,谁能这么缺心?眼地坑自家亲戚?何况顾东文是什么人,他要是记了仇,哪天回家?路上莫名其妙断手断脚都是轻的。偏偏钱桂华就是这么个缺德又缺心?眼的女人,被?嫉恨和羞恼冲昏了头,吃了陈东海几下桑活(揍),豁出去连撕带咬指甲挠,工厂里听来的那些下三路的脏话哗啦啦往外倒,没几下陈东海就处在了劣势,骂也骂不过打也打不过,狼狈不堪。斯淇跟着陈阿爷陈阿娘也赶到了,小的哭,老?的骂,都不顶用。
顾阿婆颠着小脚举着扫把?跑了过来,毫不客气地朝着钱桂华脸上就扫了上去,“没见过嘴这么贱心?这么黑的女人,陈老三娶了你真是瞎了眼,当年我家?西美怀着斯南,你?就对着斯江瞎说什么爸妈不要你?了,害得她四岁就一个人跑去火车站找爹妈,现在又来害我孙子,你?自己也有儿子女儿,那种话也说得出口,天雷怎么不劈了你?!雷不劈你我老太婆来劈!”
钱桂华挨了两?扫把?,又被?陈东海捉住了手臂呵斥,气血上头,梗着脖子喊:“我说什么了?我夸你家顾东文气量大不行啊?可怜你孙子命不好不行啊?我哪说错了?又不是我□□了他妈才生下他的,又没说□□犯的儿子将来也会是□□犯——啊!”
“够了没!册那还敢造谣?寻西啊侬!(找死啊你?)”陈东海这一巴掌打下去,手都麻了,他铁青着脸,眼角看着顾东文拨开了陈东来就要走?过来,反手又是一巴掌。
斯淇揪紧了阿娘的衣角,低泣着争辩:“姆妈没造谣,我亲耳听见景生哥自己这么对斯江说的,姆妈没说错话呀——”她声?音太小,没人留意?。
钱桂华捧着脸呆了片刻:“我的耳朵?我这个耳朵什么都听不见了——”她侧耳去听周围的人在说什么,左耳里有尖锐的啸叫声?,又闷又胀。
陈东海揪住她胳膊往回走?:“别装死了,过来跟东文哥道歉,鞠躬磕头都行,东文哥要是不点头,你?马上跟我去领离婚证。”
“陈东海你?个死人,你?把?我打聋了,你?敢把?我打聋了?”钱桂华像条濒死缺水的鱼在他手里弹跳起来,拼命喊起居委会几位干部的名字来:“救命,我要找警察,刘主?任,快帮我叫警察,我真的被?打聋了——陈东海你?个王八蛋,离婚就离婚,我还要去告你?,你?该去坐牢,还有你?顾南红,你?也打我了,我也要告你?,你?跑不了,你?们都得去坐牢!”
刘阿姨几位干部一看小事?变大事?,大事?出了事?,赶紧围了上去。
看着状若疯虎的钱桂华,南红把?东文推去自家?姆妈身边,甩了甩手腕作?势又要上前:“行啊,反正你?要告,那我多打几下才不亏,东海你?让开,我们女人间的事?你?别掺和了,钱桂华,我今天就打你?了怎么样?,我早就想打你?了,让你?不要脸,拐弯抹角托我男人给?你?从国外带东西,还指定要跟我买一样?的,呸,你?也配!”
陈东海见钱桂华捂着耳朵不像作?假,赶紧架住南红的手:“阿姐慢点,我刚刚手重了点,等歇先?看看她耳朵有没有事?。”
阿爷扶着陈阿娘,急喘了几口气就往后倒。陈东来和陈东方兄弟两?个赶紧扶住老?头子,让西美去打电话叫救护车,现场乱成一片。西美魂不守舍地往公用电话亭奔,打了好几个激灵,她想了又想,刚才斯淇声?音虽小但她听得明明白白,钱桂华不是造谣瞎说的?大哥和北武还有姆妈从来没提起过这事?,景生的亲生父亲竟然是□□犯?他姆妈到底是怎么死的?景生那个孩子——西美想起景生的各种好,又想起家?里人对他姆妈讳莫如深的样?子,不由得心?乱如麻。
——
陈东海会动手打老?婆,万春街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之前两?枝口红惹出来的闹剧时不时还会被?当做笑谈,但大年初二他当着百来号街坊邻里和居委干部们的面,把?老?婆打成左耳失聪,委实让人弹眼落睛,跟着陈阿爷被?气得发了心?脏病,救护车呜啦呜啦把?人送去医院,居委会保护受伤妇女,警车呜啦呜啦把?陈东海送进派出所,这个猪年春节就这么闹翻了天。
钱桂华在派出所里哭得撕心?裂肺,喊着要验伤,要警察为她做主?收拾陈东海这个吃里扒外没良心?的狗东西。
“想好了伐?”女警凉丝丝地问:“验了伤,就不是民事?纠纷了。”
“那会是什么?”钱桂华捂着脸吃了一惊,把?怀里嘤嘤哭的斯淇推开了点。
“耳朵被?打聋,至少是轻微伤,也可能是轻伤二级。”女警翻了翻过往案卷,撩起眼皮瞥了钱桂华一眼:“先?拘留十天,差不多能判个三年。不过今年上面有新文件,这种当众殴打妇女都算流氓罪,要是情况恶劣导致民愤激烈的,可以判个十年八年。”
钱桂华吓了一跳猛地站了起来:“那可不行!”这么一站,刚才什么都听不见的左耳里突然传来一阵耳鸣,又闷又胀,她赶紧坐下,紧紧捂住左耳,一脸痛苦。
女警见多了这种家?庭纠纷,把?案卷一合:“那你?想怎么弄?接受居委调解伐?”
钱桂华骑虎难下,勉强点了点头又问:“那前面还有人打了我四巴掌,能让她坐牢吗?那个女人发神经,打得我疼死了。”
女警看她的眼神就有点奇怪:“你?耳朵是她打聋的?”
“这——不好说,应该有关系吧,肯定有关系。”
“要有证人证据验伤报告,你?可以告。”女警站了起来:“不过你?老?公承认是他打聋了你?左耳,诬告也是要坐牢的,你?想想清楚。”
钱桂华又哭了起来,这都什么事?啊,她只是想让警察给?陈东海点颜色看看,没想要他坐牢,他要坐了牢她怎么办,儿子女儿怎么办,该坐牢的应该是顾南红才对,他这个十三点主?动认什么罪,明明顾南红那四巴掌打得她耳朵嗡嗡响了半天,要说他心?里没有顾南红,她死都不信,聋了一只耳朵的人是她啊,越想越气越想越冤越想越窝塞。陈斯淇搂住姆妈的腰哭得不行:“姆妈,不要让爸爸坐牢,求求你?,我们回家?吧。”母女俩哭成一团,一派人间惨剧。
——
顾家?也乱了套。
顾阿婆回到家?后就把?钱桂华往死里骂,南红劝东文别放在心?上,长舌妇耳朵被?自己老?公打聋了也是报应,没必要脏了自己的手,现时不同往日,打伤了人要坐牢,为了这种垃圾不值得。善让忧心?的是人言可畏,景生会受伤。顾西美呆呆坐了半天,突然问道:“你?们都知道这个事?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