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里开外的城郊,辽阔的安阳湖中央,飘着一艘游船,硕大的船舱里,柳玉娘手剥葡萄,配着小酒,吃了一颗再剥一颗,姿态慵懒惬意。
眼看夜色深沉,游船上依然莺歌燕舞。
与往日不同的是,整艘船,没有一个男人。
“咕……咕……咕咕咕。”
一道两长三短的鹧鸪声在远处的岸上响起。
“何小姐。”柳玉娘看着守在窗口,凝望夜空的何樰,轻启朱唇:“你可以回去了。船尾有一叶扁舟,你自己上岸吧,我就不送了。”
“怎么?你们不是拿我当人质么?宁王舍得放了我?”何樰看着蛇精一样柔媚无骨的柳玉娘,一脸轻蔑。
“不需要了。”柳玉娘完全不在意她眼里的蔑视:“北静王当众公布,你早就被他一封休书赶出王府,跟他也未曾有过夫妻之实。一不是他的王妃,二不是他的女人。对宁王来说,你就是个废物。”
何樰一滞,伴随着胸口闷痛,她脸色渐白。
当众公布?他真决绝。
那么,她的确不再是北静王的王妃了。
柳玉娘看着何樰手握灯笼,踏上扁舟,她心里百味杂陈。
她身处青楼,却接受过最严格最残酷的训练,从小被卖,无父无母。太后,是她的主子;宁王,从太后手里接过她,为他所用;林子铭,是她的战友;北静王,策反了她。
她自己都说不清,谁是她的主子。
但,让她觉得自己是个人的,尊重她的,是林子铭。
而,让她为之动心的,是北静王。
何樰,你有疼你的男人,就别跟我抢了。
柳玉娘心里暗自说道。
何樰轻轻摇动船桨,夜里无风,平静的湖水在灯笼昏黄的光晕里,泛着涟漪。船桨拍打湖水,出如珍珠落玉盘般的清澈声响。
何樰回到岸边,两脚刚踏上台阶,就撞进一个宽阔的胸膛,来人将她紧紧抱进怀里,嘴里呢喃:“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表哥?什么是你?”何樰从林子铭怀里挣扎出来,嫌弃的捂着口鼻,差点被他一身血腥气熏吐。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我带你离开,路上再跟你细说。”林子铭沉稳果断的语气让何樰有些不适应。
何樰才想起,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优柔寡断,虎头蛇尾的表哥了,他用自己的血肉,打出一片天地,已经是个威震四方的将军了。
灯笼的光很昏暗,也看得出林子铭身上斑斑点点的血迹,以及他狼狈沧桑的面容。
不容何樰多想,林子铭已经将她拉上一辆马车。马车带着她,轱辘辘向前,却不是京都的方向。
“表哥,你要把我带去哪里?”何樰有些不安。
“远离京都。”林子铭掩下眼里的激动,稳声应道:“如今全城的人都知道,宁王拿北静王的王妃当人质,但北静王当众宣布,你不再是她的王妃,他不会管你的死活。宁王战败身死,意味着你作为人质,也被灭口了。”
“这么说。”何樰说道:“我现在是个死人?”
“可以这么说。”林子铭淡淡说道:“当初嫁入王府的是赵国公的义女,死的也是他的义女。如今,你还是何府的何樰。只是,近期,暂时不能回江淮,也不能去京都。就去郸洲吧。我那里有个宅子,你先住一段时间。等我安排好了,再来接你。”当年跟北静王下郸洲赈灾,他为了方便,在郸洲买了个宅院。
何樰沉默不语。
她心里清楚,林子铭不让她回江淮,说明他不想让北静王知道自己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