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操场格外安静,两人在操场上悠然徐行,操场两边的路灯没有打开,天空与城市的剪影遮蔽了星星,天边也就没有了光亮,操场上的光源多半来自亮灯的教学楼,幽暗和隐含书香气的光交织,也算颇有意境,就是不太稳定,浮光掠影,让身边人的脸庞时刻藏在光与影的交错之中。
只能说,这般意境简直是为了小情侣们专门准备的,若是心有暧昧,自欺欺人的,让自己觉得能骗过他人的眼睛,没人能看见,牵上手,情感升温。
或者藏得更隐蔽一些,嘴对嘴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体液交换。
佳人相伴,可惜陈庭汉和王衿伶不是许敬文所猜测的那样,背地里有那种事儿,反而各怀心思,针锋相对。
两人走到操场东侧,离八班很远的另一栋教学楼,那是国际班的班级教室。
一楼正对操场的的教室是音乐活动室,基本上是艺术生的地盘,里面传来悠扬的合唱,适合当作谈话的背景,两人便停下了。
只是陈庭汉不知道怎么开口,他的顾虑太多了。
如果这个世界那么简单,陈庭汉真想直接问她:你是不是也回来了?
奇怪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最先开口的还是王衿伶,她笑着道:“据说海一中晚上会一起在操场上散步的男孩女孩儿,十对里有八对是情侣。”
“我们和他们上的应该是同一所高中,学的同一册数学教材,无论文理科,会考前应该都学过统计那一章才对。”
陈庭汉收拾了一下僵硬的心情,表面作笑,努了努嘴,说道:“说话要经过调查,得有凭据的,还十对里有八对,放的什么狗屁。”
王衿伶出悦耳的笑声,道:“说的是啊,都是什么,嗯,狗屁不通的传言。”
听得出来,她很不适应说粗话,说完,她很可爱地吐了吐舌头,然后道:“你觉得做事要讲究证据,要充分调查才行。”
他道:“是啊,毕竟世界那么复杂,只凭自己的意愿就肆意做事,万一出了一处错误,谁也料不到那会产生什么后果。”
陈庭汉感叹似地道:“不仅是恶语伤人那么简单啊啊。”
王衿伶依旧保持着完美无缺的笑容,极为突兀地道:“季阳海还在望海市。”
话题、语境转变得过于迅,让陈庭汉眼角一抽,脸上的笑容沉了下去,他冷冷的道:“在哪里。”
她的口吻风轻云淡,道:“这对你很重要吗?”
“对你,很重要。”陈庭汉道:“你知道他这么多年都做过什么,学过什么,有多危险,你应该清楚,让他那种人自由行动,逍遥法外意味着什么。
所以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他,通过什么渠道结识了这号人的。”
“这多亏了有你呀。”王衿伶轻轻的道。
陈庭汉瞳孔一缩,沉默片刻,道:“什么意思?”
“你当初知道张克奇是谁,才跟我搭的话,对吗?”
张克奇。。。。。。难道问题出在这个张克奇身上?陈庭汉快在脑中过了一遍两人来往的前前后后,直接追溯到,他刚重生,急迫的想查明关于王衿伶的底细,然后他搬出了张克奇这个名字,想试探王衿伶的反应。
这下让陈庭汉不知如何作答了。
王衿伶问道:“我应该从哪里说起好呢?”
陈庭汉随口说道:“说说你家里吧。”
“好呀,我们开诚布公来说。”王衿伶如此说着,给出了回应。
夜晚空旷的操场上,却不寂静,远处即将要参加表演的音乐生演唱练习曲目,激昂澎湃,近处少女对自己家庭的描述却抽离而冷漠,仿佛在讲述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不多时,一个隐秘的,从不与外人说道的家庭,大致的轮廓浮出水面。
“像张克奇这个‘社会大哥’,一直和我们家关系密切,更准确地说,从我上小学时候起,他就是服务于我们家的,唯我父亲马是瞻。”
“所以当时从你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非常惊讶,也非常警惕,我怀疑你可能别有用心。”王衿伶道。
“所以你才同意我接近你,是想搞清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陈庭汉道。
“这是原因之一。”
陈庭汉问道:“之二是什么?”
王衿伶不作答,只是看着陈庭汉,含糊又带有深意地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不仅调查你,还调查张克奇,调查刘华伟,如果不查,很难想象一个‘生意人’和学校里的老师暗中有染,不过查清楚后,我也释然了,这不是第一次。”
“不是第一次什么?”
“监视。”王衿伶吐出这个令人作呕的词汇。
“大部分人应该都没体验过被自己家人监视的感觉,除了自己的房间、浴室等基本的隐私保障外,我在任何地方都没有安全感。”
“喜不能笑,悲不能泣,声音不能过指定的分贝,肢体动作不能大过特定的幅度。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能看什么,不能看什么,须和谁来往,不和谁来往,随着我逐渐长大,这样的‘指令’也越来越详细,它们像水泥,把我封进一个人造的完美模具里。”
“如果我没做到任何一条要求,会有什么样的惩罚?其实仔细想来,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连体罚鞭打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可他也不需要这些,他知道人的心哪里最脆弱。”
“你是不是好奇过,什么样的环境能造就这样的我?这就是答案。”
陈庭汉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歌声不知何时也停止了,两人相对无言。
半晌后,王衿伶忽然道:“我很怕你会同情我,现在看来,我可以放心了。”
陈庭汉摇了摇头,道:“同情是对你的侮辱。”
王衿伶愉快地笑了起来,她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个男孩了。
“我不是在向你诉苦,亦或是颂扬所谓的苦难,不过,我忍常人所不能忍,确实换来了相当丰厚的回报,我学会了很多很多,我终于有能力打破封在我身上的水泥,我需要同情吗?”
“不,我唯独不认为女性、学生、受害者之类的身份能够换取价值。”
“我会做好准备,拿他教会我的那些手段来对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