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请带路。”赵璂随即起身。
郑桂秋忙跑到柜台去会账。
出了店门,阳光更毒辣,郑宏把遮阳帽给大家。穿过城门,城外稻田里的稻子正迎着阳光旺盛的生长,像是要把这热腾腾的能量,全都转化成晶莹的米粒呈给勤劳的农民。大路边有两三块藕田,碧绿的荷叶层层叠叠的铺满了整个水面,东一枝西一枝的荷花从伞堆中冒了出来。有些已露出了青青的莲蓬,大多数已开过,粉红的残萼恹恹的留在蓬沿,只有少数几枝花苞等着盛开。
路上多是挑着空担、戴着草帽归家的人,应该早上入城卖完蔬菜瓜果的农民,大家都是步履匆匆。
顺着大路走约两炷香不到的功夫,就看到不远处,一个远远高于屋顶的木头架子,很突兀的立在那里。
“前面就是千八井了。”郑宏回过头了,对后面的人介绍道。
一行人加快脚步,来到了架子下面的院落,几间青瓦木房。说是房子也不准确,因为四面的墙壁都没有遮挡,只是几根木头柱子,支棱起顶上的青瓦,叫篷比较准确点。
“这是离州城,最近也最深的一口井,光开凿就用了六年多时间,深度过了两百丈,大约壹仟八百尺,所以叫千八井。”百事通郑宏说道。
几个盐工正在盐井边,提取卤水,其实盐井只有碗口大小。在井的旁边是两排燃着火的大锅,锅里热气蒸腾,烟雾袅袅。
只见盐工们,把用楠竹制成的汲卤筒放到井下,筒的顶端是长长的麻绳,麻绳通过高高木架与绞盘相连。汲卤筒装满卤水后,在水牛的拉动下绞盘开始工作,卤筒就慢慢上升。待卤筒完全出来后把,筒引到井旁的大缸里,然后打开卤筒底部的机关,一股黄中泛黑的水就喷射而出,转瞬就把大缸装了一半,刚出地底的卤水泛着泡沫,出微微刺鼻的气味儿。这就是看起来不起眼,却贵如珍宝的制盐原料——卤水。
接下来就是将卤水,放到那一口口大锅中熬煮,等水汽完全干了后,剩下的就是晶莹剔透的盐粒了。再剔除其中的杂质,装包入库,这就完成了从水到盐的华丽蜕变。
“一锅卤水要变成盐,要熬煮多久啊?”赵璂问。
“我知道,我知道。”郑桂秋连忙回答,“熬煮一锅盐,最少要四个时辰。一口锅一天最多,能收两次盐。”
“四个时辰才一锅?那得烧好多柴火?”肖波问。
“这里不烧柴。烧的是火井。”郑宏道。
“是啊。如果是烧柴来熬盐,不得把周围的山都砍完?”安允才笑着说。地方书志早有记载,蜀中先人早在秦汉时期就开始使用火井了。
“是啊。看起来制盐不是很复杂。可是为何只有融州才有呢?”肖波又问。
“这个就得问上天了。为何只有融州才有盐井。如果其他地方有盐井无火井,想来要扩大生产也是不可能的。光有火井而无盐井更是奢望。真佩服现此地有盐卤的先人。”赵璂感慨道。
“对了。郑三哥。这口井开凿的时间并不久远。那么是谁现了这里地下面有卤水的呢?他又是如何现的呢?”赵璂接着问。
“赵大哥,我们到旁边的屋檐下歇一会,喝点茶水慢慢聊。”赵桂秋率先往凉快的地方走。申屠疆默默的喝了一口酒,也来到了几人的身旁。这里是制盐的工坊,是不招待游客的,故盐工们只顾自己手里的活计,其他事情一概不管。几人这能在屋檐下站着,郑宏取出杯子给每人倒了一杯酸梅汤。
“找盐打井是一门很不容易学的技艺,特别是寻井师。整个融州城会这门手艺的人,融州城不过十个人,而每个都是盐商的宝贝,精贵得很呐。”郑宏道。“他们的姓名和样子都保密的,所以外人根本无从知晓。他们的名字盐监衙门肯定有,但是就算郑大人都不一定认识他们。”
“寻井师?”赵璂问道。
“这是盐工们的叫法,听闻他们这些人不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会寻龙点穴,五行八卦、奇门遁甲、星象数算无一不精……”郑宏说。
“不管其他咋样。能准确的找到出卤水的地方,就很了不得了。”眼看要扯远,安允才连忙止住话题。
“现在融州有好多口井产盐?”赵璂又问。
“现在融州各处还能出产卤水的有二百六十多口井,每口井每天的出产盐监衙门都是记录在册,盐井衙门就是根据这个数量来分配给各州府的。废弃的井有记录的,说有好几千个了。”
“如果盐商不如实上报产量,藏私的话咋处理?”赵璂问道。
“每口井的卤水中含盐量,不是固定的,但是熬盐的锅大小是一样的,每次加入的卤水量也是固定的。根据每口井的含盐量不同,盐井衙门规定了不同的上缴数量。每年年末每口井,都会重新测算产量,作为第二年上缴的依据。”郑宏回道。
“哦。这中间是不是,还有空子呢?”赵璂追问道。
“有肯定有了,只要不过分,没有被盐监衙门抓住就行。不然盐商们为啥那么富裕?”郑宏道。
“猫有猫道,狗有狗道。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门道,很正常。”申屠疆磕了磕他的烟锅子说道。
赵璂轻轻的点了点头,接着问道:“盐监衙门是如何管理这些盐井的啊?”郑桂秋闻言看一看赵璂,心想:赵大哥不是走江湖的吗?咋对啥都感兴趣?
“盐监衙门日常监督盐井的是盐大使,现在共有11个盐大使。每个盐大使分管数量不等的盐井,他们按规定每天需要,不定时的到各个盐井巡视监督。但由于每人分管的盐井数量多,位置又分散,平均下来每个月最多能来盐井两次,像这种天气,每个月能来一次就不错了。”
郑宏停下话头,看向赵璂。
赵璂点头了点头,向安允才道:“安兄麻烦你去问一下,上次盐大使来千八井是好久?”
“郑三哥,你接着说。”
“据我所知现在的盐大使中,有八人都是盐监正使汪大人,到任后换上的人……”郑宏道。
“我知道了,咱们回去吧。”赵璂截断郑宏的话,站起身来往回走。
“大公子,听盐工说盐大使,上次来是二十天前。”安允才说。
“嗯。好的。”
一行人都摸不准赵璂的意思,只好闷着头往城里走。
“桂秋啊,回府估计会错过饭点了。我们就在外面吃如何?”赵璂率先打破了沉默。
“好啊。好啊。城东聚贤居的菜不错。”郑桂秋答道。
“那我们就去那里。”
时近中午,大伙在天阳底下转了一上午,都口干舌燥且也有点饿了,不自觉的都加快了脚步。
聚贤居店面不大,楼下也就四个店面。此时的大堂已是宾客满座,先到一步的郑宏抢到了二楼的一个包房。楼下的食客看到几个衣着普通的人竟然往二楼走去,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一般的餐馆晚上的生意最好,但集贤居却是中午最热闹。这是因为他们使用的食材,均是早上才处理完的,到了晚上就不再新鲜,为了尝这一口,很多食客不得不提前定位置。
二楼只有四间包房,甲乙丙丁,分别位于走廊的四个角。甲乙相邻、丙丁挨着,又两两相对,相对的两间房又故意错开门洞,甲丙两间房相对宽敞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