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小雅她们面前装得满不在乎,但真正走到甘露殿的时候,夜寒烟心中还是不免有几分惴惴。
尤其是看到身后的莺儿一脸漠不关心的神情,她便越发不知道祁诺浔打的是什么主意,只得悄悄地向靠向蕙茹一边,仿佛每向她靠近一分,心中便多一分底气。在这个时候,她倒并未来得及去想,自己如何会将祁诺清的人视为靠山,而对祁诺浔安排的人畏如蛇蝎。
小连子将三人引到主殿前面,似笑非笑地回头嘱咐了一声:“娘娘请自行进去吧,皇上正在气头上,您说话还是小心一点为上。”
夜寒烟还想多问时,那小太监已经冷笑着退了下去,夜寒烟无奈,只得推门进殿,心中免不了有些七上八下。
只见皇帝威严地坐在殿中,旁边陪坐的是祁诺浔和莫云纤两人,皇后却不知何故并未在场。夜寒烟忍不住向莫云纤多看了一眼,心中猜测她出现在这里,究竟是替皇后坐镇,还是另有它意?
皇帝见她进来之后只管东看西看,半点也没有行礼的意思,心中不禁越发恼怒,冷哼一声道:“跪下!”
本来夜寒烟倒也不是不肯行礼,只是皇帝自己开口迫她下跪,偏偏激起了她心中的几分傲气,当下想也不想便冷笑一声:“你费事叫我过来,就是为了摆皇帝架子给我看吗?沐猴而冠,我便是愿意给你下跪,也只跪你坐着的椅子和穿着的龙袍,你就好光彩了吗?”
皇帝闻言只气得倒仰,一时竟无言反驳;祁诺浔面露惊讶之色,似是完全没料到夜寒烟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只有莫云纤是见惯了夜寒烟嚣张模样的,反倒很快便恢复了镇定,冷声斥道:“皇上面前,岂容你如此嚣张!”
夜寒烟从前便不惧她,此时自然更不将她放在眼中,只是她知道今日要打起精神来应对祁诺浔的诡计,不愿与旁人多做周旋,只微微冷笑一声,并不出言反驳。
皇帝的老脸上早已挂不住,但夜寒烟的性子是他早就见识过的,知道再纠缠下去只会害他在晚辈面前出丑,只得强装雍容大度,干笑着道:“罢了,朕也不跟你计较。只是你身居宫中,如何会与外面的人往来,有些事情却必须说清楚。不然朕虽然有心保你,怕也是无能为力了。”
夜寒烟心中对他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极为鄙夷,连哼也不愿意哼一声。
殿上尴尬地沉默了良久,才听到祁诺浔不慌不忙地开口向小太监吩咐道:“怎么不给婕妤娘娘搬个座位上来?”
皇帝没说赐座,小太监们当然不敢自作主张,不过祁诺浔既然这样说了,他们便只好唯唯诺诺地抬了一张椅子过来,放在皇帝的右手边,祁诺浔和莫云纤反而还要在她之下。
夜寒烟也不谢座,大咧咧地坐了,单刀直入地问道:“方才有几个奴才到我含英殿去搜什么贼赃,不想贼赃没搜到,反将我的一件首饰抢了过来,想必皇上这般大动干戈,就是为了查问这件首饰的来历了?”
皇帝尴尬地轻咳了一声,祁诺浔却已在旁从容地笑道:“娘娘说那只是一件寻常首饰?只怕未必那样简单吧?”
夜寒烟听他左一句“娘娘”右一句“娘娘”,心下早已酸楚不堪,闻言竟觉喉头发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得冷笑。
那只盒子此时已到了莫云纤的手中。她取出珠钗在手中轻轻把玩着,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道:“首饰倒是真的首饰,‘寻常’就未必了。只怕翻遍了整个库房,也找不出这样精致的第二件东西!这珠钗,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夜寒烟见她问得十分不客气,心下不禁有气,但转念一想,被她当做偷鸡摸狗的贼人也又如何?只要与祁诺清无关就好。生死面前无大事,名声什么的,谁能管得那么多?
想到此处,她不禁微微一笑,脸上并无半分怒色:“库房之中没有,不代表别处也没有;晁国没有,不代表中土没有;大业皇朝没有,更加不代表昭德皇朝也没有。公主若是没见过,这珠钗便送了您,倒也不值什么的。”
莫云纤并不知道夜寒烟为何提到昭德皇朝,皇帝和祁诺浔却都不禁有些恼怒。大业皇朝建国不久,底蕴确实并不丰厚,此时被夜寒烟这样当面嘲讽,如何能不恼怒?
祁诺浔知道这样纠缠殊无意义,忙止住还要多说的莫云纤,温文尔雅地向夜寒烟笑了一笑道:“前朝不乏能工巧匠,却也不假,只是此物只怕并非前朝所留,婕妤娘娘是真个不知吗?”
夜寒烟见他问得底气十足,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默默摇头,心中飞快地思索着,只想不出自己究竟还遗漏了什么。
只见莫云纤轻轻地在珠钗末端拧了几下,那钗竟然一分为二,钗身在一边,珍珠堆叠而成的宫花却已丁丁当当地掉落下来。
这珠钗在夜寒烟的手中已把玩过数日,却从未发现这样的机关,此刻被莫云纤拆了开来,夜寒烟本能地觉得事情变得十分棘手,一时竟瞠目结舌,连祁诺浔的问话都忘了回答。
只见莫云纤浅浅一笑,右手往自己肩膀上轻轻一搭,她身后的小宫女便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根极细的绣花针放在她的手中。
夜寒烟一惊非小,当此之时却已无可奈何,只得目不转睛地盯着莫云纤的手上,看她还要如何炮制这支来路确实不明的珠钗。
那珠钗金质的钗身竟是中空的,莫云纤用针尖在里面轻轻一挑,取出了一点什么东西,夜寒烟乍见之下,几乎便要叫出声来。
昔日她从木筷之中取出纸卷,与今日的情形何其相似?不消多说,这珠钗藏书,自然也是祁诺浔的杰作了!
只见莫云纤小心翼翼地用绣花针将取出的那点东西一点点摊开,果然正是一片极薄极小的纸卷。夜寒烟隔得远了,看不清那纸上的字迹,额角却早有汗珠细细地渗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