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上這樣的主子,對於他們這些做下人的,不知積了幾輩子的福份,讓她無不感激。
就是這麼好的娘子,怎的偏生就要受這份罪,老天爺怎就不開眼呢!
待送走了大夫,綠凝又去灶房熬了薑湯,送到屋中哄著沈懷珠喝下大半碗,喝完見她一副懨懨欲睡的模樣,又細心扶她躺下,掖好被角守了一會兒,等她睡去才輕輕離去。
屋外很快傳來壓低的爭吵聲,是綠凝和一直等在外頭的泉章。
「娘子病得這般重,你怎能放任她站在窗口吹冷風呢!要真吹出什麼好歹,你怎麼擔待!」
「沈娘子說她心口悶,我瞧著沈娘子當真是憋得狠了,一時心軟,便想著透透氣也不是不可……」
「便是透氣,也不能開大窗子迎著冷風吹!你瞧瞧娘子都咳成什麼樣了!」
泉章自知理虧,很快服了軟:「是是是,全都賴我,是我害娘子變成這樣的。」
綠凝心知他不是有意的,卻還是忍不住生氣,最後竟傷心嗚咽起來:「娘子病成這副模樣,卻連個能醫治的大夫都沒有,眼瞧著一天比一天冷,倘若娘子撐不過去,可該如何是好……」
「你別哭啊。」泉章明顯慌亂起來,說話都打了結巴:「沈娘子,沈娘子她定不會有事的,等郎君領兵回來,尋了好的大夫,定能將沈娘子醫好的!」
「突厥那麼難打,郎君還不知何時才能回呢!郎君不回來便不尋好大夫?便要看著娘子活活受罪嗎?」
泉章又是一頓勸慰。
冷雨微寒,瀟瀟沉沉不欲停歇。兩人默契刻意壓著聲量,恍然不知,他們的這番動靜,早已被屋內之人盡數聽了去。
沈懷珠默不作聲陷在柔軟溫暖的衾被裡,炭火安靜燒著,天光透過重疊的帳幔映照進來,光影深深淺淺,將她的面目也映得晦暗不明。
那雙早已合上睡去的眼,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不複方才的睏倦和憊懶,神色清明而坦亮。
顯然並未睡著的樣子。
外頭兩人的聲音還未停,仍為她爭執著。
沈懷珠就這樣靜靜躺著,精緻的眉眼不見先前柔弱,惟剩清稜稜的利色。
與此同時,她的眼中慢慢浮現出一抹淡淡的、似是拿捏不準的疑惑來。她遲疑想著——
難道裝得太過了?
第2章美人計
這事,得追溯到兩月前。
那時尚是伏月,她接了任務潛去劍南殺了一批探子,前腳剛踏出益州地界,後腳便接到鷹隼傳來的密信。
暴雨突然而至,回鳴刀上未乾透的血跡被洗刷了個乾淨,她咬開信筒,撐掌擋了一部分雨,看懂了密信上的內容。
「往幽州,以懷柔之策,竊兵符,取河西。」
沈懷珠氣笑,苦役尚還有喘氣的時候,她怕不是來當苦役的,是來當孫子的。
反正左右差不多,做了這大梁國主的義女,受了人家哺養之恩,還占著明月閣副閣使的位子,已跟賣身無太大區別。
沈懷珠頂著噼啪直下的豆大急雨,任由掌中密信被風雨侵襲,看著它轉眼化成一灘漿水,從指縫溜去,融入腳下泥濘。
她收刀入鞘,在天地籠罩的沉重雨幕中朝北遙遙一望,終是腳尖一轉,闊步前去。
半途,她曾與接應之人會過一面。
「懷柔之策?怎麼個懷柔之策?」夜間,三人在荒郊野外的旅舍圍坐而談,沈懷珠誠心發問。
年紀最小的谷三聞言嘿嘿一笑,單手持了酒罈,倒滿整整一碗擱到她面前,圓胖憨實的臉上故作高深,道:「自然是只有副閣使您能用的計策了。」
沈懷珠懶得聽他賣關子,轉而把目光投向一旁的楚念生。
楚念生一身月白寬袖長衫,手持羽扇,氣質溫潤,儼然一副飽肚詩書的文弱書生樣,殊不知那柔軟的羽扇內藏著無比鋒利,一扇致命的薄堅利刃,曾有無數亡魂,慘死於此扇之下。
「美人計。」楚念生緩緩道。
沈懷珠愣住。
「河西傳出消息,裴青雲接到了大越皇室的密令,讓他在兩年時間內收復隴右,眼下他已將此事交由齊韞之手。」他繼續道。
谷三顯得有些興奮,插嘴進來:「我與楚兄已查過了,那齊小將軍齊韞竟就是河西節度使裴青雲的兒子,名喚子戈!他十四歲投身軍營,十六歲在朔方一役中帶著兩千殘軍殺出重圍,一人單騎直闖敵營,親自砍了對面統軍領阿達爾的級,自此威名遠揚!卻不知緣何更改了名姓,以至世人不識裴家郎君裴子戈,只知齊小將軍,齊韞。」
楚念生早已習慣他如此,也不惱,只等他說完才道出重點:「兵符在他手中,如今他已帶兵前往幽州助援,你此去,便是要想法子留在他身邊,取得他的信任,竊符回隴。」
沈懷珠聽完皺眉,「此計乍聽巧妙,卻並不實際,聽聞齊韞多智敏銳,不沾女色,且先不論如何取得他的信任,單就你們所說的第一步便已難如登天。」
楚念生淡淡一笑,手中搖扇的動作儒雅斯文,悠悠道:「你莫非忘了,你可是主上愛若珍寶,嬌養深閨多年的心肝獨女。」
聰明如沈懷珠,三言兩語便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
大越聖人尚年幼,重權落在一群外戚和宦官手裡,他們內部本就紛爭不斷,隴右之地更是自失去便再沒有奪回來過,眼看著這片土地在沈雪霄的手裡勢頭漸猛,威脅加深,不免心中焦灼,急不可耐地向裴青雲施下重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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