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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第1页)

燭影一晃,那點子笑意很快消逝不見,他不露聲色問:「你是否還記得,你是如何滾下山的?」

沈懷珠眉心微蹙,作勢回想,「……楊二娘子割斷了我的繩子,助我逃走,但我在山林里失了道,最終被追來的突厥人逼到絕路。」

她似乎心有餘悸,一手緊緊攥住身下的衾裯,接著說:「那個突厥人拿著刀,我太過駭懼,幾番倒退後踩空……之後便什麼都不記得了。」

這番話滴水不漏,再問多的,就和楊雲嬋一樣,什麼都不知道了。

齊韞試圖從她臉上觀摩出些旁的神態,可惜沒有。

半晌,他才開口,話音莫測:「那些人都死了。」

沈懷珠愕然,脫口道:「郎君何必滅口,興許能從他們嘴裡套出什麼話呢。」

「不是我殺的。」齊韞說,「在我的人到之前,他們就已經被滅口了。」

室內陷入沉寂,沈懷珠像是被這話驚的說不出話,喃喃道:「那會是誰……」

無人應答她,半開的窗被風吹得更展,案上燈火撲閃,幾欲熄滅。

齊韞走時,沈懷珠還在「冥思苦想」,直到看著他走出房門,才緩慢靠回軟枕上,仍是在想。

想的卻是,哪個狗鼠輩在此間行事,偏累她一道,齊韞本就對她心存戒備,這下倒好,她剛去軍營就出了這檔子事,不按到她頭上才怪。

接下來兩日沈懷珠過得很舒坦,不是吃便是睡,要麼就裝模作樣看看書,除了夜裡腳疼得睡不著外,無什麼苦惱之事。

倒是齊韞一直不見人影,聽綠凝說,軍營前夜有大動作,好像查出幾個形跡可疑的醫卒來,還說齊韞這次衝冠一怒為紅顏,力排眾議,從曹副使手下搶來人,要親自審問。

聽到這裡沈懷珠打住她,詫異道:「哪個紅顏?楊雲嬋?」

綠凝搖搖頭,笑得一臉燦爛:「當然是娘子您了,如今這城中都傳遍了,誰人不知這齊小將軍府里藏著位美嬌娥。」

沈懷珠聽到這消息直發愣,連嬌羞都忘了裝,她可不認為齊韞是會所謂衝冠一怒為紅顏的人,更何況是為了她。

多半是齊韞想借這些個醫卒謀算旁的事宜,拿她做託詞罷了。

左右對她沒什麼壞處,既是齊韞自己把他倆綁一塊的,後面也得自己把這託詞圓上。

*

夜色如水,燈影俱歇。

清冷的月光透過窗紙瀉進屋內,漫過地氈,越上床榻,照清其上窸窣晃動的青帳。

帳內,沈懷珠翻來覆去,不論如何也無法入睡。

外間綠凝挑了簾進來,心疼道:「娘子可又是腳疼得睡不著了?」

沈懷珠將帳子撩開,還未來得及出聲,綠凝便焦急地扭頭跑出去,留下一句:「娘子等著,婢子這就去尋大夫!」

沈懷珠未出口的話轉作一聲長長的嘆息,力一懈,重重躺了回去。

綠凝時刻記著她的腳險些跛了的駭人診斷,對她的傷情格外上心,生怕照料得不妥當,影響了恢復。

每每她夜裡疼得睡不著,綠凝便跑去前巷醫館,把正與周公相會的大夫薅過來,即便大夫來了也無計可施,三人大眼瞪小眼,平白浪費時間。

這次當又要管人家一壺茶,說幾句好聽話,付上跑夜路的診金,再好生請走。

沈懷珠歪在床欗上,左等右等也不見綠凝回來,心中擔憂她出事,鞋也不及穿,光腳踩上雪白的羊毛氈,單腳跳著便要往外走。

「吱呀——」房門從外推開。

沈懷珠松下口氣,剛欲說話,便看見簾風一動,齊韞闊步入內。

「郎君?」沈懷珠詫異。

齊韞瞧見她的動作,步履一頓,道:「看來沈娘子不怕當跛子。」

沈懷珠尷尬地倒了兩步,坐回床榻上,問:「綠凝呢?」

齊韞這回不似往常,一氣兒行到了床前,沈懷珠心中正覺怪異,便聽他半嘲開口:「聽說有人三番五次夜半敲醫館的門,這次被拒在門外,恰讓我撞見。」

沈懷珠有心解釋,可不論怎麼斟酌言辭,都顯得百口莫辯,索性不言語,靜等他的下文。

他未再說什麼,一撩袍角,半蹲在榻前,說道:「腳。」

沒頭沒尾的一句,沈懷珠不明就裡,低頭瞧見他手中的藥瓷瓶方才恍然,頗有些拘束地將腳探出去。

小巧秀白的玉足,如今腫的像發了面的饅頭,顫顫巍巍伸出來,可憐又好笑。

齊韞瞥了眼大致狀況,低頭把藥油倒在掌心,搓熱後覆上她的腳踝。

少女似乎疼得抖了抖,腳趾微蜷。年輕郎君動作稍頓,抬眼看下她,放緩力道,輕柔為其推按著。

兩人誰也沒有再說話,只余既辛又甘的藥油香在他們之徘徊,沈懷珠慢慢分辨其中的味道,似乎有白芥子,還有桃仁。

燈花漲漲落落,起先的脹痛在寬厚的指掌下被疏通脈絡,有所紓解,沈懷珠覷著齊韞的發頂,忽然有心逗弄他,說:「我幼時扭傷,阿爹也是這樣為我揉腳的。」

踝上力道遽然加重,沈懷珠疼得眼淚花直冒,腿腳不自覺抬高,踢進榻下人懷中,一句沒控制的話蹦了出來:「齊韞,你……」

後面那句「要謀殺我啊」被尚存的理智壓住。

室內安靜,沈懷珠一臉緊張,眼看著齊韞緩緩抬頭,一雙點漆般的眸子對上她,黑沉如淵,卻遠沒有她想像中的慍怒、嫌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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