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玉筝定了定神,问道:“二师伯,当年追杀我家的那些黑衣人到底是哪个门派的?”
终南道人说:“那些贼子功夫一般,剑术却很奇怪,看不出师承,我原以为是河北藩镇派来的,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找,但没有收获。”
。。。
不久又过了新年,到了二月,郑奇匆匆赶到太乙村,带给付云起一个惊人的消息。正月二十七,元和天子服用丹药后突然生病去世。
神策军的另一位中尉拥立太子登基,杀了吐突承璀和澧王,处死了给皇上炼药的方士柳泌,贬了皇甫镈和李道古。
郑奇说:“奇怪的是,前几天皇上还见过义成镇节度使刘悟,皇上只是吃了丹药口渴,身体还很好。宫中却传说是太监刺杀了皇上。我虽然是侍卫,但太监们不让我们靠近,也不让大臣去看尸体。”
付云起想起长安剑宫的许多弟子是吐突承璀的手下,黄天行可能受到了牵连。
郑奇说:“黄大哥亲手杀了吐突承璀,成颀杀了澧王,都升了官职。”
吐突承璀名声不好,杀了他是大快人心的事,但付云起心里却感到不舒服。
转眼间一年过去了,又到了春暖花开的寒食节。翠华山上的杏花盛开,长安城中有人结伴踏青而来,许多人吟诵大历十才子韩翃的《寒食》一诗,大概是厌倦了城中飞舞的杨花,想来看山野中灿烂如霞的杏花。
奚郎此刻正在溪边打坐练功,他加入太乙门已经三年了,每天勤奋用功,现在已经长成了十七岁的少年,身材瘦长。胖大道士见他性情过于刚烈,就命令他每天对着溪水打坐,体会水流至柔的道家心法。
鸟鸣山幽,溪水潺潺,不时有花瓣飘落。奚郎还没有入定,耳边传来马蹄声,大约有五六匹马从山下奔来,到了溪边的路上却停了下来。奚郎睁开眼看去,看到五六名军将勒马看着自己,好像在看一个怪物。
为的一名军将皮肤黝黑,看着奚郎,似乎有些眼熟。奚郎认出他是井陉道上跟随“镇河东”范无期的一名将官,奚郎这几年变化很大,那人一时没认出他。
旁边的一名军将问:“秦师兄为什么一直盯着这个胡人看?”
奚郎长相与中原汉人不同,一眼就能看出是北方游牧民族的人。
奚郎听到他侮辱自己,心中怒火升起,正要站起来,想起师父平时教诲他要忍耐,硬是压下怒火,继续闭目打坐。
那个姓秦的军将就是“黑铁剑”秦宁,他在淮西和无极帮卧底多年,终于回到神策军做了一名校佐。今天没事,和几名神策军将领一起游览翠华山。
身边的军将看到奚郎只看了他们一眼就不再理会,感到面子上挂不住,骂道:“嘿,你这个胡人,看到军爷还不下跪,是不是想挨鞭子?”
他气冲冲地跳下马,跑到溪边,对着奚郎的头上就是一鞭。
奚郎听到那个军将的辱骂时已经非常愤怒,当鞭子快要打到他的头时,他忍无可忍,迅伸出右臂抓住鞭梢,顺势一拉,那个军将不由自主地冲进了溪水里,惊得溪中的游鱼四散逃开。
虽然是仲春时节,溪水不深但也很冷,那个军将的双腿从大腿以下都湿透了,山风一吹,冷得他直抖。
神策军平时横行霸道,虽然柳公绰任京兆尹时曾经整治过他们,但从他卸任后,这些神策军将又变得无法无天。他们不欺负人就算好的,什么时候受过别人的羞辱?更何况是被一个胡人羞辱!那个军将立刻拔剑就砍。
奚郎觉得自己占理,也不愿意让步。他加入太乙门后,今天是第一次与人动手。当初他拜胖大道士为师,胖大道士知道他身世孤苦,性情刚硬,担心他学艺不精与人动手会吃大亏,曾让他誓在没有得到师父同意的情况下,不得与人比武,更别提打斗,否则就逐出师门。今天奚郎被那个神策军将辱骂,伤到痛处,早已把誓言忘得一干二净。
太乙门在江湖中很有名,奚郎一动手,秦宁就认出是太乙门的功夫,感到有些为难。原来这几名军将都是长安剑宫的弟子,代掌门黄天行曾经三令五申,不得轻易与少林寺、太乙门、华山派等名门大派结怨。秦宁想到这一点,就喝令二人住手。谁知这两人打得正酣,谁都不肯停手。
秦宁跳下马,拔剑一招刺向那个神策军将的右肋,那个军将只得回剑自保,一看是秦宁,口中喊道:“秦师兄,你怎么……”脚下连连后退。
秦宁剑一翻,又压住了奚郎的长剑,说:“太乙门的朋友,请住手。”
奚郎见有人劝架,长剑又被秦宁压住,就点头退后一步。
秦宁本想说几句客套话,但看到奚郎的脸,依稀认出他是井陉道上跟随付云起的那个小孩,不由得怒火中烧。他从小就嫉妒付云起,付云起在平淮西时占了他的上风,还在河北破坏了他卧底无极帮的大事,成了他的克星,对付云起更是恨之入骨。
秦宁原本想平息事态,此刻却心一横说:“让我来教训这个小胡人。”
奚郎加入太乙门才三年,就算每天苦练,功夫能有多高?自然不是秦宁的对手。好在秦宁只是泄怒气,也不想真的伤了他,即便如此,奚郎也已狼狈不堪,长剑被秦宁打落在地,手掌也擦伤了一大片。奚郎紧咬牙关苦苦支撑,就是不肯求饶。
那几名神策军将张狂大笑,满嘴侮辱性的话语,不料惹恼了另外两个人。
就在奚郎与那名军将动手时,已经惊动了上下山的游客,他们远远地停下来围观。其中有两个回鹘人,肤色白皙,深目高鼻,胡须上卷,一个穿着汉装,看上去像是文人,另一个身材魁梧,穿着回鹘服饰,像个武士。
这两个回鹘人听到那几名神策军将满嘴侮辱性的话语,忍不住动了怒。其中一人身形一纵,猛地跳上一名神策军将的马背,一脚将那军将踢落马下。
四周一片哗然,几名神策军将骑马将那人围在中间,挥剑乱砍。
那人左手一撑,从马上飞身而起,躲过剑锋,时而倒骑马背,时而只用一只脚勾在马鞍上,时而藏身马腹,身手非常矫健,不多时便将几名神策军将都打落马下。回鹘人从小与马相依为生,马术非常了得。
此时秦宁见众师弟不是那回鹘人的对手,已放下奚郎去攻那回鹘人。那回鹘人顿感压力倍增,用了七分力量来对付秦宁,只剩下三分力量来对付其他人,眼看就要支持不住。
突然一声暴喝:“都住手了。”
就像平地一声雷,打斗的人都感到浑身一抖,一股巨大的真气将自己逼住。秦宁的剑已经指向奚郎,却连一寸也动不了。
是终南道人,他喝道:“这里是太乙宫的地界,你们这些无知小辈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奉了谁的命令到太乙宫来撒野?”
他自然知道那些人用的是长安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