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至,月上中天,秋夜的空气里弥漫着一层水汽,打湿了直棂窗上的剪纸。
窗外偶有几只鸣虫,懒洋洋地有一搭没一搭的叫着。
孟知遥一身金丝芍药锦裙,三千青丝繁复成髻,缀凤凰累丝金簪,慵懒地靠在榻上,尽显皇家公主气派。
“都走了吗?”
丫鬟小桃上着粉色对襟小衫,下配一条米白色百褶裙,她鼓着小脸、一脸愤懑,“都走了!公主,陛下怎么这样,竟然为驸马纳妾!”
白日里皇帝派了宦官到柳府宣读圣旨,她的婆母柳老夫人,以日头大、恐晒着她为由,让她在自个儿院中歇息。
她遣小桃前去探听消息,结果竟是赐婚旨意,主角,是她的驸马柳旭言和左相之女左思思。
柳府一片欢欣鼓舞,堂而皇之地在府中宴请了柳旭言的几个同僚,闹了几个时辰,方才散去。
孟知遥忍着怒气,“去把驸马叫来。”
一刻钟后,一身儒雅白袍的柳旭言醉醺醺地、被小厮搀着进来,他身子摇摇晃晃,手中还紧紧抓着明黄的圣旨。
见到孟知遥,他嘻嘻地笑了,露出八颗大白牙,“公主,恭喜啊,不日就要多一个妹妹与你做伴了。”
孟知遥捂鼻,眼前之人酒气熏天,她似笑非笑,“我怎地没听说父皇还给我生了一个妹妹?”
柳旭言将圣旨展开,字迹一面朝向孟知遥,“非也,陛下给我和思思赐婚了,她进府后,你们就以姐妹相称,自然是你的妹妹了。”
孟知遥直直地望着眼前这个相处了两年的人,“驸马,你还记得你向先皇跪求赐婚时,是怎么说的?”
两年前,柳旭言在殿试中脱颖而出、一举夺魁。彼时这南朝的皇帝还是孟知遥的父皇,他问柳旭言,想做什么官?
柳旭言跪下磕了三个头,“陛下,臣对知遥公主一见钟情,若陛下肯将公主下嫁,臣此生绝不纳妾!”
提起过去,柳旭言似乎清醒不少,他面露难堪,无权无势的新科状元当堂求娶南帝最宠爱的公主,很是被人讥讽了一阵。
他合上圣旨,珍而视之地贴在心口,“那时我还年轻,不懂什么是爱,以为对公主的仰慕便是动心,直到遇到了思思。”
说起心爱之人,柳旭言神采飞扬,“思思跟你们都不一样,她像一个小太阳,有活力、不拘小节,她崇拜我的才华横溢,为我怀才不遇抱屈,跟我一起借酒消愁,还能陪我郊外赛马。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才真正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顿了顿,他似乎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也过于高兴了,毕竟,男子纳妾,对主母来说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公主,您地位尊崇,思思虽是左相之女,但进府后仍居于您之下,越不过您去。再者,到时候她住在西苑,您若不想见,也不会见到。”
孟知遥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那老夫人呢?也同意?”
柳旭言抿了抿唇,“娘说她老了,不掺和小辈的事。”
“大嫂呢?”
柳旭言身体微微摇晃,找了根凳子坐下,“大嫂说这是我们的家事,家里多个人也多份热闹,且大嫂的妹妹和思思是闺中密友,她不反对。”
不掺和?不反对?
真是笑话!
当初她刚进府,用体己银子将柳府修缮一新,柳老夫人骨瘦如柴的双手拉着她,热泪盈眶,“知遥,你真是上天赐给我们柳家的福星!你放心,有我在一天,小旭敢做对不起你的事,我就打断他的腿!”
大嫂王氏捧着刚出炉的桂花糕,喜笑颜开,“娘说的是,日后啊,我也监督小旭,他要敢纳妾,咱们就不给他饭吃!”
才过去两年,她们就得了失忆症一般,忘得一干二净。
这几年的付出真是喂了狗了,狗好歹还会叫几声。
孟知遥深深地吸了口气,问道,“我最后问一遍,你真要纳妾?”
柳旭言抬头,酒意散去,目光坚毅,“对不起,公主,皇命难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