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你这狗脾气,他敢告诉你才新鲜!”
“你脾气好,他跟你坦白了么?别说你们娘俩早就串通一气,老子连你一块儿收拾!”
“老娘和你一样蒙在鼓里,怎么地?老娘全都知情,又怎么地?死老头子长本事了你,敢动老娘一根毫毛试试?我跟你离婚!”
“你、你、好!你们娘俩心连心,太好了,老子狗脾气不找你们待见,让你们一个个跟老子造反,滚!一块儿给老子滚!”
“滚就滚!儿子,起来,咱不跟这老封建一般见识,让他一个犯着狗脾气孤独老死。”
“滚——滚——”
“咣啷啷——”
手杖倒地,敲击地板的声响盖过方司令员粗喘的咆哮,不用方太太搀扶,方惟不管双膝是否业已麻痹,倏然窜起,踉跄着扶住一点点缓慢矮出他们视线的方司令员。
“爸,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滚……滚……你这不忠不孝忤逆犯上的小王八羔子,老子嗝儿屁也用不着你哭!滚……”
方司令员喘息越发急促,眼神逐步涣散迷离,终于昏倒在儿子怀里。
不是中风,不是心脏病犯,方司令员着急忙火被送进急诊室,抢救检查忙活一大通儿,医生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气急郁滞,顺过这口气,好好休息,照样生龙活虎。
长松口气,方惟这才觉出腿疼,被方太太强行按去检查——骨裂。
方司令员昏得跟要撒手人寰似的,把人吓个半死,结果没什么事;宝贝儿子却生生被老头子一棍子抡成骨裂,方太太那一向失衡的天平偏向哪方完全没有悬念。
伙同医生给方惟打上石膏,压上病床吊起双腿不准下地,方太太转过脸叉腰瞪眼向跟方惟并排卧床的方司令员大发雌威。母老虎的怒吼绝不亚于老雄狮,魔音震耳,令方司令员恨不能再一头撞昏过去,心底对儿子的火气愈形厚重,獠牙狠磨,狮目圆瞪,一波接一波,向身为病友的儿子发射威胁。
方惟不是没胆,而是担心真把方司令员气出毛病,苦笑着将怨恨悉数接纳,融合进排毒系统解毒化散。
不适时宜的排出一个屁,略响亮,但还不至使人涕泗纵横、掩鼻逃窜。
虎啸停了,狮目愣了,不知谁先起头,病房内爆出狂笑,几秒前的紧张气氛莫名其妙就被笑声吓跑了。
“小兔崽子,老子生气的重点不是你跟小男孩儿胡搞,而是你眼里没有爹妈,任何事都不跟我们……特别是老子交流,这说明你不信任老子,不被儿子信任的心情……啧……让老子想打折你狗腿!”
“您的愿望勉强实现,我这不骨裂打了石膏?”
“小兔崽子……不知道老子是不是骂你太多小兔崽子,真把你骂成个兔子,老子心里……老子心里……”
方太太回去给病号父子做病号饭,方司令员酝酿良久,最后狠下心拉下老脸,破天荒的跟方惟展开心平气和的感性对话。
当然,对方司令员这老硬汉来说,是相对感性。
他不是狗屁不通的老封建,一辈子戎马生涯,生死都轻如浮云,还有多少事能惊骇到他?
部队是男人的天下,一堆风华正茂的热血小伙儿聚在一起,难免生出那些勾当。或许用勾当形容太不合适,但他实在找不出更顺耳的词汇,千真万确不含贬义。他怎么会贬踏跟他出生入死的战友兄弟,视同己出的部下晚辈?
痴情、悲情,有共死,也有挥别。挥别里有天人两隔,更有被世俗淹没。
并非不在乎,见过那么多,听过那么多,再心痛再不甘,消化之后也能容忍。他独独不能容,唯一的儿子跟他隔着心,大事小情对他能瞒就瞒,不到逼不得已,绝不开口。
他渴望和儿子沟通,年轻时想,老了闲下来更想。
可是,威风凛凛一辈子,硬气一辈子,他没办法低头。偏偏儿子继承他的倔脾气,同样不肯让步。
没辙,那就找茬儿呗。吵架也比干瞪眼,互相没话来得强。
或许,这就是为人父母。
“把那孩子带回来给老子瞧瞧,值不值交老子一眼就能看出,真要不地道,老子拼老命也给你们打散了。随便你不服气,换你也不能让自己儿子吃亏让人玩。”
漏嘴
岳小贱算是自投罗网,到医院探望方惟,顺理成章见到被强迫留院做详细体检的方司令员。
方司令员面相属于不苟言笑老酷哥,病号服遮不住一身正气凛然,被他一双犀利老眼审视,岳小贱错觉自己正接受x光扫描,害怕中辐射,从里到外的不自在,后悔禁不住方正添油加醋煽呼,跑来送死。
可不就是送死?
方正说他爷爷是参加过战争,枪林弹雨中挺过来的老将军,身上的伤疤星罗密布,脱了衣服就是金钱豹,到现在后背还有没取出的弹片,阴天下雨就要伸一伸爪牙,显一下神威。骂起他爸那是铿锵有力,虎虎生风;打起坏人那是老当益壮,不减当年。人见生畏,鬼见破胆,真真正正永不褪色老英雄是也。
敢情,不是小毛崽子盲目崇拜、夸大神化。现下一睹真容,岳小贱心话:这哪里是金钱豹?分明是草原雄狮,林中猛虎,一爪子就能拍死他这不够塞牙缝的小鸡崽儿。
若给老猛兽探听到他这小鸡崽儿跟人家儿子搞到一起,绝对凶多吉少。
岳小贱看方司令员肝儿颤,方司令员看岳小贱别扭。
部队里雄性荷尔蒙旺盛,方司令员过去手底下的兵又个个龙精虎猛能打硬仗,岳小贱这样白软细弱的男孩子,老爷子见得少之又少。而且,眉眼举止中透出股子媚气,风情不输娇俏女子。统合与方惟的关系,方司令员实在拿捏不准该当他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