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山村,除了初小学堂那间教室有亮光,村里漆黑一片。
宋毅从家里出来,心口似乎燃了一团火,夜风也无法吹熄。
他站在办公室大门口,远远望了一眼学堂教室门。和往常一样,周知青站在讲台上,底下围了一群人。
和往常不一样的是人群里没有那道高瘦的倩影默默站在最外围。
教室里点了四盏油灯,不算很亮堂。
生产队的小学只教到三年级,所以叫初小。
大队的小学教到五年级,叫高小。
生产队有接近一半的文盲,村学堂晚上组织社员脱盲,由下乡插队的知青来讲课。
离讲台近的都是一些十来岁的少年少女,中段两边靠墙课桌上各有一盏油灯。
那是年轻妇女的地盘。
她们也不是冲着学知识来的。
人手一个针线笸箩,缝衣裳,纳鞋底,都需要照明。
家里不舍得点煤油灯,这里是个好去处。
林玉珠姐妹坐在最末尾角落,对于前面东家长西家短的热闹毫无兴趣。
借着昏暗的光线正在给一条裤子补膝盖上的破洞,林玉兰无聊地撑着下巴,静静听着社员们拉家常,偶尔学一两个词低头问林玉珠具体意思。
语言是沟通的桥梁,她学会了这里的两句万能方言。
关你屁事。
关我屁事。
刘小红中午被林家姐妹揍了一顿,又不敢跟人说这种丢人的事,时不时回过头去狠狠地剜她们两眼,狠狠地往地上吐口水。
“憨批菜鸡,打又打不过,还喜欢挑衅”林玉兰撇撇嘴,吐出一句方言。
林玉珠挑眉,哭笑不得。
学一个地方的语言,果然是骂人的话学得最像最顺口。
喧闹的教室突然安静下来,跑动声和挪凳子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她不用抬头也知道是宋毅来了,只有他才能镇场面,没人敢在他面前跳。
他面无表情扫视了一圈,视线在林玉珠头上短暂停留了一下,随即走上讲台翻开工分簿开始安排第二天的生产任务。
最近的农活早就在插秧之前集合安排过了,基本没有太大改动,每家只要有一个人听见就行。
林玉兰的分工做了调整,改为送秧。被刘工分强行扣去的下午工分,他也给添了回去,批注已经获得同意。
“周知青,可以开始讲课了。”
他在一片惊奇的目光中走下讲台,大步流星往最后排走,拖了一条凳子挨着墙坐下。
“看什么看前面”
社员们被骂得赶紧坐好。
林玉珠也被他瞪得摸摸鼻子,收回目光继续补裤子。
宋毅坐在中线位置,视线往右一瞥就能看见倚着墙做针线活的林玉珠。
眉头一皱,想说她两句又怕引来更多目光注意她。
上午还说自己学习努力积极,这会子跟那些做针线活的妇女一模一样,根本不管周知青在教什么。
他沉下脸严肃地盯着她。
被盯视的感觉很强烈,林玉珠就是不抬头和他对视,该干什么干什么。
要不是这里有光,她才懒得来补什么二年级算术。
论教学水平,周知青也就是个玩泥巴的水平,只能照着讲台上那本算术课本照本宣科。
不过宋毅对他没什么高要求,只要能教会这些错失机会上学的社员最基本的加减乘除就行。
林玉兰比她更无聊,索性拿了那支套着竹管的铅笔在黄草纸上涂涂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