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燃本来想立刻找机会离开,但幸好,他现在的壳子里是个三十多岁的老鬼,这才让他想到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没有银两傍身,就他现在的情况,说不定会饿死街头。
他站在阳光里,想了好一会儿,决定暂且留几天,找机会去哪里“拿”些值钱的东西,或者银两。
墨燃觉得,他在醉玉楼当牛做马这么多年,要点儿报酬也是理所应当。
他一边利用墨念把他关起来这事儿躲着醉玉楼的人,一边偷偷修炼,某天,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他记得,这个时候的他确实是有钱的,想到这一点,墨燃顿时眉开眼笑地朝着柴房跑了过去。
荀风若到底是风月场所呆惯了的人,即便逃的狼狈仓促,到底没忘记给墨燃留下一张保命的银票,交代墨燃一定要藏好。
墨燃看着手中的银票,觉得前世的自己真的是傻透了——墨大娘对他有何恩义可言?前世他竟守着荀风若留下的银票,继续在醉玉楼做牛做马,直到被墨大娘母子逼的无路可退,才终于认清这世间的凉薄尖刻。
他要报荀风若的恩,是因为荀风若给了他娘上临沂的银两,是因为在他无处可归时,荀风若求墨大娘给了他一个临时的落脚地。
虽然墨大娘给了他一个落脚地,给了他一口饭吃,但是,他累死累活换来的,不过是残羹冷炙和柴房的方寸之地。
他像是醉玉楼的一条狗,任谁都可以骂上两句、踹上一脚,只是狗尚且能得个饱腹,他却不仅只能饥一顿饱一顿,还要担下不属于他的过错与罪孽。
墨燃想了许久,还是准备尽快离开,三十多岁的墨微雨终究演不了十一岁的墨燃,与其哪天露馅,可能会被人当做妖孽杀死,还不如去找师昧。
墨燃觉得,这大概是上天见他心诚,给他的一次机会,让他能更早踏入修炼之路,保护好自己爱着的人。
再说了,知道自己心心念念了十多年的人在哪儿,他哪里还忍得住。
至于会不会因此改变这尘世的走向,墨燃并不在意。他想,只要师昧好好的,别人如何,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墨燃自意识到自己重生,就一直在悄悄的修炼,他天赋极高,又有前世的经验辅助,修炼可谓是一日千里。虽然还不能斩妖除祟,但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这也是他打算离开的底气之一。
至于选择这天离开,纯属偶然。
墨大娘打他去寻墨念,这正合他的心意,他和墨念之间的确有些账要算。
十一岁的墨燃或许早已习惯了逆来顺受,而三十多岁的墨微雨更懂得什么叫睚眦必报。
墨燃毫不费力的找到了墨念,如愿狠狠的揍了对方一顿,他看着墨念涕泪并流的脸,并未觉得有多畅快,反而觉得有些无趣。
他以为自己恨极了墨念,即使不杀了他,也要断了他的手脚,方能解了自己的心头之恨。
可在墨念下跪求饶的刹那,墨燃突然就愣住了,他现自己并未从这报复里得到分毫的乐趣,反而觉得十分的无聊且无趣。
墨燃把墨念扔在了一座废弃的屋子里,既没有绑住他的手脚,也没有锁上门窗,只要墨念愿意,随时可以逃回去,甚至带人来抓墨燃报仇雪恨。
但墨燃全然没有留意到这一疏忽,现在,占据他的心思的,是别的一些东西。
三十多岁的老鬼踏仙君正陷入混乱里,他很想不通:放在不久之前,以他和墨念之间的仇怨,足以让他先杀了墨念,再一把火烧了醉玉楼。可现在,他只是揍了墨念一顿,还揍的不是那么的心满意足,甚至半点儿没有仇怨得报的快感,反而觉得空落落的。
墨燃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了一个可以说的过去的理由——大概是和楚晚宁一起生活的太久了,以至于没有楚晚宁阻止他杀人作恶,让他觉得十分的不习惯。
想起楚晚宁,墨燃顿了顿,觉得胸口像是燃起了一把火,烧的他口干舌燥,连心脏都出轰鸣。
他突然很想再听听楚晚宁的声音,无论是骂他也好,还是打他也好,反正楚晚宁那点儿力气,也伤不到他。他还想再闻闻那清淡的海棠香,哪怕只是让他遥遥的望一眼也好。
墨燃觉得自己大概是病了,为何每每想起楚晚宁胸口都像是有火在烧,他能感觉到痛,却并不讨厌这感觉,反而觉得兴奋,像是前世练成禁术的瞬间。
墨燃觉得奇怪,这是他想起师昧时都不曾有过的感觉。
春末夏初,即使是下午,太阳的余威犹在,赶路的人都热出一身汗来。
晶莹的汗水顺着洁白的额头流下,眼看就要落进眼里,墨燃抬起手,却看到手上几点干涸的血迹,暗红色的血迹似乎还散着微微的血腥味,墨燃果断蹭掉了手上的血迹,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不知不觉夜色降临,墨燃也早已走的精疲力尽,他走的仓促,浑身上下除了一身灰扑扑的衣服,只有荀风若留给他的一张银票。
三十多岁的墨燃太知道人心的黑暗与残忍,他不敢随意显露这张银票,更不敢随意使用,于是,只能揣着银票饿着肚子,在一座破落的山神庙落了脚。
次日,清脆悦耳的鸟鸣声传入破落的山神庙,似在催促懒散的人早点儿醒来享受这清晨的美好。
墨燃睁开眼,愣愣的盯着尘埃遍布的房顶,一道蜿蜒的水痕顺着眼角没入鬓里。许久,墨燃突然一跃而起,逃命般冲了出去。
直至太阳高照,墨燃才终于停下了脚步,他气喘吁吁的走到河边,看到河水里灰头土脸的自己,愣住了。
随后,他细细的洗了脸,整理了下虽然破旧,但尚算整齐的衣服,随着大路上的人流向着远处的城门走去。
这次,墨燃什么都不再顾忌,果断地在新的城镇里置办了马匹、衣物、干粮,一路朝着死生之巅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