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淼起身,两手揣着袖子,李治烽把吃到一半的碗搁到一旁起身,游淼道“你继续吃。”
李治烽道“不吃了。”
游淼笑嘻嘻道“吃罢,吃饱了才好陪我。”
李治烽又拿过碗,吃了起来,游淼躬身,摸了摸他头上的狼头帽子,李治烽抬头看他一眼,游淼笑了。
游淼带着李治烽,穿过泥泞遍地的市集去买衣服,此处蜀绢苏锦繁杂,价格也比江北一地要贵,但成衣款式繁多,不拘一格。再朝南走,天气就要暖和些了,锦裘不用总穿着,李治烽这身狼皮狼头,夹袄后还拖着条狼尾巴,不能穿着带回自己家里去,须得给他换一
身。
“就这件罢。”游淼看中一件靛蓝色的天青云纹袍,俱以密针绣法,看上去不显,穿起来也精神,游淼自己锦衣玉袍的,跟的人也不可太寒碜了去。
李治烽二话不说,将战裙折起来,脱了夹袄,现出古铜色健壮的肌肤,一身肌肉瘦削坚硬,犹如铁打的一般,围上单衣,系上腰带,引得周围女子纷纷注目。
“奴隶”有人现了李治烽脖畔的刺青,小声议论。
“是胡人”
“这胆子可真够大的,把胡奴朝塞内带,手脚也不拴着”
“不知道是哪家的少爷”
游淼充耳不闻,伸手为李治烽整理衣领,将他的刺青遮住,说“到了我家里,千万不能说错话。”
“唔。”李治烽点头。
游淼“到时候咱俩串通好,告诉他你是李延送我的,别的不可胡说八道。”
“知道了。”李治烽乖乖道。
游淼又说“问你是什么人,你就说是汉人。”
李治烽没有说话,游淼忽地想到一事,连汉人都说不可数典忘祖,认贼作父,对犬戎人来说,似乎也是如此罢。
李治烽应当不愿意把自己说成汉人,毕竟他的身上流淌着犬戎人的血,况且他的眉他的眼,也实在不像汉人。
游淼正要说点别的时候,李治烽却道“好的。”
“算了。”游淼道,“你就说实话罢,我爹那里我再去想法子。”
游淼牵着李治烽的食中二指,一晃一晃,离了成衣店,回商队去。在大梁城内花用,一律记商队的账上,如此数日,商队再度启程,前往此次冬商的最后一站江北。
江南江北分流州、扬州、苏州等地,临近长江,天便渐渐暖和起来,这一路又是十来天,虽说还会时不时地下点小雪,却是雪里夹着雨,在丘陵与翠绿的山野间纷纷扬扬,较之塞外那种一下起来就铺天盖地,寒风如刀的怒雪,江北的冬天简直是人间胜景。
“到了家里,见我爹要叫老爷,懂吗”
“嗯。”
“只住上一个月,你可别和下人们吵起来了”
“唔。”
“游府不像京师那间,有的下人不能进房,你是我的人,能进我的房,可不能进厅堂,也不能在别的地
方随便乱走”
“知道了。”
游淼一路上反复耳提面命李治烽,期间又说了不少家里的事,对着京城那帮子纨绔哥们不能炫耀,须得藏富,但对着自己家仆,炫耀炫耀总归是可以的。
“总之。”游淼总结道,“吃穿用度,就算是当朝天子,也是见不到的,跟了我,也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嗯。”李治烽的嘴角微微一牵,欣然看着车外。
“来过流州么”游淼又问。
李治烽摇了摇头。
商队驻留于江城府内,郝三钱又特地派了辆马车,将游淼送去沛县游府。
沿途茶山一片墨绿色,茶农正赶在大寒前摘这最后一波冬茶苗,良田万顷,茶庄上千,窗户大开,游淼倚在窗前,朝李治烽得意地说“你看这山,这地,这河。”
“山上栽的树,河里养的鱼,飞禽走兽,花鸟虫鱼。”游淼笑嘻嘻道,“都是我家的产业,都是我的。”
李治烽眼中不禁现出惊诧之色,缓缓点头,游淼一脚搭在李治烽大腿上,马车行行停停,茶山中雾气初升,刚下过雨的道路十分湿润,呼吸一口山野间的清气,较之人声嘈杂的京畿,黄沙滚滚的塞北,此处简直是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中午时分,马车在路边停下,车夫请游淼下去用饭,蒸茶四样,二色炒饭,又有油炸活虾,片成蝉翼的冬雪鱼裹着蛋与面粉以滚油炸至七成金黄三成酥,入口即化,一顿饭吃得游淼心情大好。
离家三年,太久未吃过流州的好菜了,游淼又朝李治烽说“待得到了家,吃的还比这好得多。”
李治烽点点头,捧着个海碗,蹲在食肆门口吃鱼丸面,鲜味十足。
老板娘给游淼上了茶,笑道“游少爷可是好几年没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