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副经理开始觉得好笑了,他随手画了一个圈:“如果你知道入住此地的八名贵客都是何方神圣,你就不会问这么幼稚的问题了。”
“小钟晴”终于仔细打量起这层楼的格局与装潢。从漫天铺地的奢靡毛毯,到落地花樽中的娇艳海棠,全部装入她那双眼角上掠的丹凤眼中,塞得满满当当。
刘副经理也不催促,自行将房门打开,里面透出幽暗的氛围,随后,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真的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房门在她身后被关上,挂上“请勿打扰”的牌子。
刘副经理摸了一下那张纸牌——格陵国际俱乐部一直以来只向一家德国的酒店用品供应商采购,就连这纸牌,也一直没有换过式样。
在这里服务了那么多年,他也养成了念旧的性格。
现在要走了,他愈发怀念当年为司徒诚等贵宾服务的情景——美酒、珠宝、月色,还有佳人。
他深深厌恶那位阎姓经纪,败坏风月场上的规矩。
他不无惆怅地,长叹了一口气——他的时代,就这样落幕了。
“小钟晴”从光亮的走廊走进幽暗的房间里,眼睛适应了几秒,才能看清周围的环境。
她慢慢地穿过玄关,走到会客厅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串熠熠生辉的钻石项链,式样简单,落落大方。
项链执在一只清瘦的手里,那只手又笼在房间唯一的光源——一盏幽暗的落地灯中,故而她一眼便看到了。
“小钟晴”虽没有见过什么奇珍异宝,但看看那只手,再看看项链,便觉得能被这只手拿起来的,断然不会是假货——有时候,女孩子凭直觉下的结论总是很准确。
那人并没有发现房间里已经进来了第二个人,只是看着刘副经理替他精心准备的礼物,冷笑了一声。
这笑声带着一丝嘲讽,又带着一丝轻蔑。“小钟晴”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串钻石项链。灯下摆放着一张小小茶几,上面放着一个半闭的首饰盒,一瓶打开的红酒,两只酒杯。
项链被随意地扔回首饰盒,没有扔准,又或者是太滑,便忽忽流淌下去了。
“小钟晴”呀了一声,这才抬起头来,完完整整地看清了那个人站着的背影。
她想自己要见的人一定高居权位,高居权位的人一定上了年纪,上了年纪的男人多半猥琐——但没有想到这个穿着针织毛衫的背影竟然如此修长,有猿臂蜂腰之态。
那人也转过身来,微微抬高了那把清冷的声音:“谁?”
那盏落地灯仅及他的胸膛那么高,灯光所照之处,只能看到他的毛衫是竖条纹彩虹色,而他的脸仍隐没于黑暗中。
“我……”
他将手搭在落地灯的灯罩上,微微掀一掀,灯光朝她射来。
虽然灯光不强,“小钟晴”仍不自觉地举手遮了遮眼睛。
她本能地觉得这样做,会受到疼惜。那个男人的目光一直锁定在她脸上,又打量她周身——但这目光并不似那些同岁的少年一般充满掠夺性,而是抱着一种成熟的心态在鉴赏。
灯光转了个方向,她放下手,发觉他已经坐下。
现在她可以看清楚他的模样了——一张清秀窄脸,细长双眼,眼角的笑纹密且深,虽有风霜气息,仍不失魅力。
她开始两颊发烧,一颗心怦怦直跳,觉得这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夜晚。
他悠然坐于灯下,并没有说话的意思,仍在细细端详她,然后笑了一笑。
只是昨日多看了一眼,心中尚有涟漪未平,今夜就送到这里来了——刘副经理已经识情知趣到了这种地步,竟令闻柏桢意外之余不忍动怒,警惕之余不忍苛责。
“小钟晴”发觉他笑时会先略低一低头,唇角只微微一挑,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哪怕一两处跳脱,也翻不出他的五指山——说不出的令人心折。
“我……”
一出声,那儒雅男人便制止了她,声音温和又不失威严:“不要说话,也不要动,让我看看你。”
她无法拒绝,只能乖乖站着,一动不动。她有自信能做到钟晴的七八分相似,又是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的必定是足以乱真的钟晴。
大概伫了五六分钟,脚踝开始发酸,她不由得轻轻挪动了一下。
他从沉思中惊醒,指了指茶几边的另一张沙发:“过来,坐在这里。”
“小钟晴”乖乖地走过去,款款坐下,双膝并拢,双手交叠。
摆出钟晴式的经典姿势之后,她才抬眼望向他的侧脸,不由得心里一惊——他虽然年纪大,但也不至于到了鬓染白发的地步吧?
闻柏桢也在观察她柔顺乖巧的一举一动,突然感慨了一句:“你很听教。”
“小钟晴”毕竟阅历浅,只以为他在称赞,没有品出话底那份若有似无的苍凉。见他又陷入沉思,她乖巧地弯下腰,将项链从地毯上捡起来,放回首饰盒里。
“喜欢?”他问,语气怜而不慈,恰到好处。
他一开始是不要她说话的。“小钟晴”隐隐觉得,一旦开口,便会惊破他们之间的某种联系。
垂着眼帘,她轻轻点了点头。
闻柏桢起身,倒上一杯红酒,踱到窗边去,留给她足够时间和空间去欣赏把玩。
可她却克制住了自己,将手自首饰盒上拿开了。
“不想要?那你想要什么?”闻柏桢站在窗边,溶溶月色下,轻声怜问她的背影,“只要你想得到。”
他说得云淡风轻,却有目空一切的气势。大概连夜空中的星星也能为她摘来,更不用提她想要的俗世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