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一通数落,老海怪脸上挂不住了,装出极委屈的样子,埋怨起媳妇,“你看你,起初卖猪那会儿,不是你答应的吗?咱家是你当家,你要是不吐口儿,我敢卖吗?”
丈夫这话,验证了妻子当初的猜测,便没有好气儿地说道,“我答应的?”
媳妇不依不饶,顺着话头儿说道,“当初你一遍一遍说要杀猪,我把萝卜干都炸好了,你也不是没看见,临到戏开场了,你忽啦吧又要改腔换调,说是要攒钱换大车,我说你几句,你就让我回俺妈家借钱,你这是叫和我商量呀?你这是叫我当家呀?
“你把年猪卖了也罢,眼面前又跟我卖起空口人情,说要送一半年猪给俺家,两口之间,用得着说这些没味的话吗?光卖个空口人情也罢了,可你又要大过年的,把一麻袋秕花生送给俺家,你这不是诚心要膈应人吗?
”说实在的,当家的,我不是跟你吹,俺家好歹也有五百多亩地,哪年都出几百石花生,秋天场院上,花生堆得像小山,哪差你这一麻袋秕花生?”
老海怪本想在媳妇跟前,耍一耍小聪明,不想让媳妇一顿好数落,戗得他心里堵得慌,脸皮僵得木胀。
早先,就忌恨媳妇这张嘴不饶人的嘴,曾找茬儿,打了她一顿,又因为小时候听爷爷说过,头一遭打老婆,下手一定要狠一点儿,要一次把老婆打老实了,结果那回自己出手不轻,把媳妇打得在炕上躺了一个多月,连肚子里的孩子都给打掉了,多亏刘老三两口子出面,帮着拦缠,自己又赔了不是,说了不少好话儿,交出了家里柜门钥匙,好歹把媳妇缠住了。
没成想,媳妇并没长记性,眼面前嘴头子还是那么厉害,看来爷爷早年说的话,也不全对。
有了上次打老婆的教训,又加上如今自个儿并不在理儿上,听了媳妇的数落,老海怪也不十分生气,脸皮木胀了一会儿,辩解道,“媳妇,你不知道,这秕花生,好吃呀,特别是生吃,甜呢。”
“好吃,你自个儿留着吃吧,不用送给俺家,”媳妇见老海怪倒驴不倒架,嘴上还不老实,又戗了他一句,接着说道,“赶明儿个,我多蒸一锅饽饽,过年上俺家去拜年,要是实在没什么东西带,就拿几个饽饽吧,好歹也是咱的一份心意。”
媳妇说完,看了丈夫一眼,想了想,又说道,“俺爹平日,也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好喝口酒,你要是不心痛钱,给俺爹买一坛烧酒也行。”
媳妇这句话,把老海怪将住了,显得挺生气,埋怨媳妇说,“你看你,说些什么话?大过年的,光给老丈人拿一坛烧酒,像什么话?怎么也得两坛子烧酒。”
听丈夫说了这话,媳妇也消了气,收住了话头儿,又忙着刷碗刷锅。
老海怪原本想到媳妇面前卖乖讨好,不料媳妇不吃他那一套,反倒让他吃了一顿好戗,自觉没趣。见媳妇停下话头儿,也算识趣,磕净烟灰,起身给牛添草去了。
第二天一早,老海怪往媳妇要了六个小银子,说是要到会上的集市上,给老丈人买两坛烧酒,早早出了门,往集市上去了。
集市上卖的高粱老烧,常价是两个小银子另加九个铜板一坛子,六个小银子买两坛酒,还能剩下两毛钱,老海怪盘算着,等买了酒,再用这剩下的两毛钱,买两副杨柳青年画,回家贴到墙上。过年了,家里总得有点新样子。
到了镇上一寻价,吓了老海怪一跳,往常,两块九一坛子的高粱老烧,如今到了年根儿,居然涨到三块一毛钱一坛子。老海怪不信,又问了几家店,都是一个价。到了最后一家,老海怪试着和店主讨价,说自己多买,一次买两坛子,能不能照原价两块九卖给他?
“你闹笑话吧?”店主不冷不热地讥笑他,“别说你买两坛子,就是买二十坛子,也是这个价。我不背你说,这酒,是刘家烧锅烧的,不信你去问问,眼下,从他家拉酒,出窖是多少钱?三块呢!”店主伸出三个手指头比划着。
这句话提醒了老海怪,何不去烧锅上去买呢?
今早从家里出来,老海怪兜里,只揣了六个小银子,照眼下的行情,买两坛子酒还不够,更别说剩钱买年画了。揣了这些钱到烧锅去买酒,兴许还能省下两个铜子儿,也说不定。当即便打定主意,要亲自到刘家烧锅买酒。
刘家烧锅,在会上东北方面的大刘家屯,离会上十五里路,离吴家沟更远了,足足有三十里路,倒是距老海怪媳妇的娘家挺近,相距仅五里。为省下两毛钱,老海怪迈脚往刘家烧锅去了。
天快晌午,老海怪到了刘家烧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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