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出于本能蓦地从椅子上站起,张口想说什么,却在看见江代出那一脸面无表情,甚至眼神中还带着些许讥诮讽刺时感到呼吸不畅。
那眼神也再陌生不过。
把他事先演练好过无数次的寒暄也好,问候也罢,全数堵了回去,就那么无措地微启着唇。
相对贺繁而言,江代出要淡定许多。他插在西裤口袋里的手抬了抬,示意旁边一人过来,用贺繁听不见的声音说了些什么,随即便转身离开。
贺繁见状匆匆丢下句“excuseme”便要绕开挡在前面的人追上去,却被刚刚江代出叫过去的人喊住。
“贺繁是吗?”
贺繁闻言转头,他简历上写的名字是a1exhe。
“恭喜你被录用了,老板说现在就可以帮你办入职手续。”接了指示的临时助理提着嗓音急道,生怕语慢了人跑了。
他跟旁边其他面试者一样被这猝不及防的boss直聘搞得满心疑惑。
贺繁不可置信地顿住脚步,须臾转身求证:“刚刚那位是?”
临时助理松了口气,“你说maxJiang吗?他是我们老板。”
江山一代,难怪。
之前贺繁刷招聘广告时,第一眼看到这家公司的名字就不可避免地联想到了江代出,只是没料到命运会又一次以这种离奇荒诞的方式为他们的相遇开场。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贺繁在察觉到父母长达一个月的情绪紧绷后,突然被告知自己不是他们亲生的。他们真正的孩子还留在当年他出生的那个叫锦阳的小城市,由自己的亲生父母养育。他和那个男孩同年同月同天出生在同一所医院,因为护士的一个失误错换了十年。要不是因为自己身体不好做了遗传检查,露出端倪,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现。
那个与他同病相怜的男孩就是江代出,他们的命运从一出生就盘根错节地纠葛在一起,从儿时到长成,根须缠绕融入骨血,密不可分,七年前又由自己亲手剪断。
二十分钟后,贺繁站在车辆行人来往穿梭的街边,身后是写字楼上硕大的江山一代传媒公司中英文对照的花字招牌,设计风格与某人一样张扬而有品位。若贺繁之前细心留意一眼,是可以认出这是江代出本人的字迹。
手机在羽绒服口袋里一震,贺繁回神查看,屏幕上显示着一条陌生号码来的短信,内容只有短短三个字。
你敢吗?
猜都不用猜,他知道这短信来自于谁,公司老板想要一位面试者的联系方式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贺繁握着手机,指尖凉,仿佛能透过生硬的电磁波感觉到江代出说这话时的表情语气。
紧接着又是一声震动。
你敢不敢落在我手里,江繁。
江繁,早就没人这么叫他了,这两个字如今只是他户口本上曾用名那栏里一枚灰黑色的铅印。江代出是在故意提醒,他们是旧识。
十六年前的一个傍晚,那是贺繁第一次随江致远和付雅萍去到那个他出生的陌生小城,第一次见到江代出。那时他还姓贺名年,个子明显比同龄人高出一大截,穿了件划着洗不掉的圆珠笔道子的浅灰校服,双肩书包的带子拎在手里,头可能是太长又硬的缘故看起来有点炸毛,板着脸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
那天江代出避开大人,咬牙切齿地威胁他:江繁是吧,你要敢抢我爸我妈,看我怎么收拾你。
贺繁深吸一口气,呼出来时感觉到胸口震颤的起伏,毫不犹豫在键盘上敲出一行字点了送:出来加停车费,等下回去办手续。
身后写字楼顶楼的某一处窗边,江代出神色难辨地缓缓收回视线,放下手机踱回办公桌旁,从抽屉里翻出盒药,胡乱抠出两片直接嚼着干吞了下去。
妈的,胃又疼。
第4章
人力部很快为贺繁办完了入职手续。经理说老板助理这个职位空缺大半个月,是个急差,明天直接上班,试用期三个月,薪资待遇按照招聘信息上的来,还有奖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