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只有她,让他一见便是那般的心生欢喜;让他辗转反侧、念念在心。
可她却用嫌恶的眼神看着他,嘲讽地说道:“此回就当给你一个教训。你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最亲近的人,最信任的人!”
——你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最亲近的人,最信任的人!
——包括你最亲近的人,最信任的人!
……
恍若一盆雪水从头浇下,顾云臻猛地坐了起来。
半弦冷月挂在夜空,清辉洒下来投在船头,风和光影似乎都凝结住了,船舱外听不到有任何声音,静得让人想狂。
顾云臻的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他慢慢伸出右手,握住一旁的浆橹,这时才觉自己的掌心和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却又有了动静,天地间仿佛活过来了似的,虫鸣鸟叫声迭起,甚至还能听到两只水老鼠抢夺树枝的声音。
齐三和长老们也被惊醒了,纷纷坐起道:“怎么了?”
岸边传来三长两短的鸟叫声,是与郑蹇约定的信号。莫四便要钻出船舱,顾云臻一把将他拉住,却没有说话。再过片刻,又传来几声鸟叫,仍是约定的暗号。鸟叫声后,有苍老的声音叫道:“在下周汝和,求见小侯爷和齐帮主。”
众人松了口气,顾云臻也如释重负,道:“进来吧。”
“咚!”
有人跳过水面,重重落在船头,激得船身微微一荡。
周书办钻进船舱,看见顾云臻,先是露出欣喜之色,转而又板起脸责道:“小侯爷,你闹得太不像话了,宋相公都不好替你说话。”
顾云臻往他手中看去,问道:“东西呢?有没有找到?”
周书办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齐三讶道:“怎么会没有找到?”
周书办面有沮丧之色,道:“金门镇失火,事关重大,宋相公也派人来了漕运司,故郑长老一找上我,我便禀告了宋相公的手下。他想办法调开守卫,我们将石狮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那些东西。我们仍不死心,暗中将金门镇所有的石狮子都找了一遍,唉,还是没有找着。”
“这就奇怪了……”齐三大失所望,重重地咳了几声。众人忙扶着他坐下,希望的曙光方露出又遭掐灭,均失望不已。
顾云臻黯然道:“看来我们想错了,并不是‘狮子里头’,只怕还是在巳字斗里。”
此时二丫也醒了,她睁着迷迷瞪瞪的眼睛愣了会,扑到周书办怀里连声叫“周爷爷”,周书办满面慈和地揉了揉她的头顶,怜悯地叹了口气。
二丫见众人皆是如丧考妣的样子,便问道:“怎么了?”
周书办低声说了,二丫沉思片刻,忽抬头道:“我知道在哪个狮子里!”
周书办眼中精光一闪,众人也齐齐追问:“在哪里?”
二丫正要开口,船身却忽然悠悠摇晃了一下,紧接着外面“卟嗵”声响,众人转头去看,原来是船身摇晃时,放在船头的木桶掉下去了。
众人再转过头,二丫满面天真之色,道:“码头的万夫石上不是雕刻着一个大狮子吗?”
周书办双掌一合,叫道:“我怎么忘了这茬?”
众人乐得都去搓揉二丫的头顶。二丫退后两步,怒目相视:“你们把我的头弄乱了!”众人见把她逗得了脾气,不禁都哈哈大乐。
周书办道:“我这就去万夫石。小侯爷,齐帮主,你们且在这里等着,千万不要离开。”
顾云臻嘱咐道:“细细地找,不要惊动旁人。”
从这处到金门镇并不甚远,两个时辰后,周书办便回转来。他脚步匆匆地穿过河滩地,拨开齐腰高的芦苇,跳上小船。
船舱中只有莫四守着高烧不退的齐三,二丫则蹲在船尾,其余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见他进来,莫四问道:“找到没有?”
“还是没有找到。”周书办摇了摇头,急问道,“小侯爷呢?”
“我在这里!”水面“喀喇”一响,顾云臻从河里钻上来,手里拎着两条鱼儿,开怀大笑。
“真是胡闹!”周书办连连顿足,“这么冷的天,仔细冻着!”他又低声嘟囔了一句,“到底少不更事,闯出这么大的祸,还如此没心没肺!”
顾云臻“嘿嘿”笑着钻入船舱,换过干净衣裳。周书办替他擦着头,低声道:“万夫石中也没有找到。”
顾云臻露出失望之色,疑道:“这就奇了,到底是在哪座石狮子里面呢?”
二丫正蹲在船尾聚精会神地看木桶里的虾儿打架,心不在焉地接了句话:“一定得在石狮子里面吗?布狮子行不行?”
周书办愣了愣,两步就蹿到船尾,连声追问:“什么布狮子?在哪里?”
“就是中秋节的时候爷爷给我买的布狮子啊!”二丫比划着道,“那布狮子做得可精致了,我特别喜欢,舅舅来接我的时候,我舍不得它,便带到外婆家了。”
“眼下在何处?”众人齐声追问。
二丫眼圈一红,道:“接到爷爷去世的消息,我便赶了回来,哪还有心思管什么狮子不狮子,就撂在外婆家了。”
顾云臻忙道:“周书办,还得麻烦你跑一趟。”
“义不容辞。”周书办略略拱了拱手,便急匆匆下了船。
他知道二丫外婆家在不远处的广通码头开了个小饭庄。晌午时分正是饭庄生意最好的时候,周书办绕到后院墙外,倾耳凝听了一会。
后院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