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你长本事了。”父亲说着从桌下摸了瓶白酒,糊弄着倒了一碗肉,坐在桌前大快朵颐。
许是酒足饭饱,父亲开始喋喋不休:“十八岁是成年人,早就应该赶出家门,自生自灭,你看看你,”他吞咽着嘴里白酒,打了个嗝,“如今上着学,享受着,你还不知足,老子打你两下,你还记仇。”
他抬手满上酒杯,抹了下嘴角的酒渍,“你妈不回来,那是她外面有人,你别惦记她了,”父亲的身子开始东倒西歪,“瞧你这个窝囊样,以后找个人嫁了,给老子弄点彩礼,不枉费我养你一场。”说着抬手一摆,白色的酒杯摔碎在地,他踉跄着起身晃悠悠地回了屋。
谌姚甩了甩大拇指,抠了半天的蒜有点疼。
她端起垃圾桶过去收拾父亲摔碎的杯子,抹布一抹,父亲的碗和酒杯筷子被统统抹进垃圾桶里。
外面的雪没有停下的趋势,谌姚戴着草帽,扛上大扫帚去门前扫雪。
一会爷爷奶奶要回来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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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清的差不多的时候,爷爷载着奶奶回来了。
奶奶头上裹着围巾,上面全是雪,爷爷整个上半身都是。
谌姚拿毛巾给爷爷掸去身上的雪,奶奶解下围巾将雪扑愣干净。
热乎的饭菜上桌,爷爷瞥了眼父亲的房门:“你爸回来了?”
谌姚点头,一碗米饭放在爷爷的面前。
“回来就回来,问什么问。”奶奶分着筷子,瞪了爷爷一眼。
爷爷吃着饭,没在说话,奶奶给谌姚夹肉:“多吃点,最近怎么瘦了。”
“我吃的。”谌姚嚼着肉,含糊不清地回答。
“这钱是你爸的?”爷爷瞅了眼桌角的一沓钱,问谌姚。
谌姚默认。
爷爷拿着钱塞进了胸前的口袋:“这钱我收着,一会他醒了就说我拿了。”
奶奶直接抢过来:“明明是谌姚的,父母养孩子天经地义,这钱理应谌姚收着。”
“奶奶,你收着吧,我暂时不需要。”谌姚扒着饭。
“行,你要的时候跟奶奶说。”奶奶收好钱,又夹了块肉给谌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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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碗的时候谌姚觉得自己的手指有些痒,她找到一副红色手套,那时候妈妈经常戴着手套一边洗碗一边哼歌。
谌姚戴上试了试,又取下,叠好放在橱柜里。
谌姚做好家务已是下午,爷爷和奶奶在屋里午睡,鼾声起伏。
屋外的雪已经积厚,她踩着雪“咯吱咯吱”,雪地里落下一个个脚印。
小白从窝里出来,印下小小的爪印,两只橘猫在雪里打滚。
谌姚揽着雪,从一边向着另一边,一点点堆积着雪人的身体,杨阿姨家的两个娃午睡醒来,吵着要过来一起堆雪人。
两个小孩捧着雪,你砸我,我砸你,很是快乐。
记得有一年,雪比这还大,谌姚和妈妈瞒着父亲去了四川大姨家。
那时她跟父亲吵的很厉害,父亲出手打了她。
一开始妈妈让谌姚躲起来,她就躲在屋后的粪坑旁边,那味道真是熏死人了。
父亲还是把她找了出来,笑着抓着她去见妈妈。
最后,她不记得生了什么,妈妈和父亲带着她一起坐上火车。
火车是绿色的,很长,每一节都是花生瓜子的叫卖声。
谌姚站在门口望着呼啸而过的村庄,麦田,屋子,山峦,河水,仿佛一眼看遍了山川河流,世间万物。
记得她要吃棒棒糖,父亲不让,妈妈在旁边劝她,说着哄着她的话。
可是一个转身,谌姚看见父亲拿着棒棒糖在哄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五六岁的模样,哭哭啼啼地抽着鼻涕,他的家人在一边默默看着。
父亲放低了姿态,蹲在那里,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好听的话,手里举着棒棒糖,放在小男孩嘴边,由着他一点一点的舔着。
脸上是从未见过的慈爱的笑,眼睛眯着,语气温和。
谌姚看着,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那个人的笑容,声音,神态多么地讽刺。
那一幕,是她无法摆脱的阴影,是无法愈合的伤痛,无论世间变换,她都不可能忘记亦不会原谅。
杨阿姨家的大娃拿着雪球砸醒了谌姚,她搓着小手,乐呵呵地盯着谌姚,她软糯糯的声音叫着:姐姐!
谌姚心里咯噔一下,刚堆起的雪人鼻子被颤抖的手打落,她的心霎时沉到了谷底。
她顺势向后仰去,整个人嵌入了雪里,一滴泪顺着眼角无声地坠入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