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欢很是不好意思的看向店家,见那店家正忙着擀面,根本没有要管自家孩子的意思,一时忍不住跟许安安咕哝道:“我怎么瞧着六弟怎么这么些年都没变,还是个孩子心性儿。”
并未得到回应的齐欢转而看向对面的许安安,只见许安安低头看着面前的汤碗失神,听到齐欢的话方才侧首看了过去,嘴角不自觉地扬了几分。
齐欢,你骗我
“当日父皇下旨将你许配给六弟时,我并不很觉得你们相配,总觉得两个孩子过家家似的。只是今儿我远远瞧见你跪在他身边时我就在想,没别人,也只有你了。”
齐欢话说出口,许安安眼神一滞。
齐欢起身走到她跟前儿坐了下来揶揄道:“只是也不知是谁当日豪言壮语,站在御花园的石凳子上举着把木剑,说是日后要嫁就要嫁这京城里最高大威武的男子,要比自己剑耍得好,还要比自己骑马骑得快,更要比自己飞镖射得远。进门儿前先打一架,打不过自己的那可是连将军府的门槛儿都跨不过去,尤其是万万不能要那细皮嫩肉的,瞧着就扛不起大刀站不稳马步,一点儿用都没有。”
许安安一愣,自是知道这话的出处。当日年少无知,如今看来竟觉得可笑。垂着眼皮怏怏拿起筷子搅起已然沉底的面汤,只忙装糊涂:“谁说的?”
齐欢伸手攥住许安安的,笑弯了的眼睛里隐隐有泪光:“安安,我家六弟就托付给你了,往后,还要劳烦你好生照顾他。他若是犯浑,你替我打他,不必手软,总归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许安安吸了吸鼻子咕哝道:“他是个人,原不是个物件儿,托付给我做什么?我很担不起。况且总要让我做这得罪人的事情,你自己为什么不打?”
齐欢笑了笑:“因为太远了呀。”
齐欢淡淡一句太远,许安安手中愈发不耐的动作终是停了下来,强作了一整日的风轻云淡彻底破防。
“齐欢,你骗我。”
许安安少叫她齐欢,总是委屈极了的口气。
“是你跟我说做了大人之后就可以做想做的事情,可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我尽力了,每一步,我都按照你说的做了,没有一天懈怠,我生怕我有一天做得不好便要辜负了自小你对我的教导,叫你失望。可是为什么小孩子的我可以留住你,变成大人的我留不住你。”许安安低着头,用只有她和齐欢才能听见的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欢姐,我不想要做大人了,做大人累,我就想当小孩子,我就跟在你身后,像小时候一样,遇到事情就撒泼打滚,你烦我也不成,你赶我走更不成,你不应我,我就不停地叫你欢姐,叫得你不耐烦。这样你就走不得了,你是个心软的,再走不得了……”
齐欢沉默着抓住许安安的手紧了紧。
许安安转头看着齐欢,眼中通红,话是从牙缝里头挤出来的,生怕叫人听见一般:“你怎么不说话?你说啊,像劝六王爷那样劝我。你把六王爷托付给了我,你准备把我托付给谁?我照顾他了,谁又来照顾我?我若是犯浑了,你让谁来打我,你又站在谁的那边?齐欢,你告诉我,只要你能给我说得明明白白,我送你走。”
“安安,你不需要。”齐欢肯定的口气,垂眸摇了摇头。
“我需要。”许安安反抓住齐欢的手一紧,随即推开:“我不是齐昱,叫他买个点心这个事儿就能过去。你这个法子对我没用。”
“他也过不去,可是他和你一样,想让我安心些离开这里,他知道我心里头已然下了决断,他劝不了我。”齐欢试图给许安安一个叫她安心的笑意,可是事实上内心的慌张却还是不自觉的流露。毕竟是那样远的地方,她何尝不怕:“我知道你与他不一样,你如今瞧着事事妥帖,实则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固执。但是安安,我不值得你为了我这样。你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了,担得起六王妃的名头,亦把将军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你已经成了你想要成为的人,不需要为了我放弃你的苦心经营。”
“值不值得,你说了不算,我说了算。”许安安顺手用衣袖抹了把眼泪,却不敢叫人看见:“这天下女子那么多,不是非得是你。你知道的,只要你一句话,我什么都不管了,我可以带着你走。你没见过宫外,在这里,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没有人告诉你上下尊卑恪守礼节,你也可以不用在乎任何看法,只要你愿意,更没有人能逼迫你嫁给你不想嫁的人。欢姐,你抬头看一看,你不知道它有多好。”
“你说得对,天下女子的确那样多,可是天下女子并非都是公主,她们或许自小衣食无忧,可她们吃的、穿的、用的,都并非天下俸。”齐欢面色沉静,伸手划过许安安的发梢,转而指向远处:“安安,你看,这是万家灯火,他们每一户都是一处人家,家里头有长辈、父母、孩子。长辈安享晚年,父母劳作挣钱,孩子学业玩闹。他们每日里只需要考虑柴米油盐家长里短,他们的生死是基于生病抑或年龄,他们很不必为了战乱而奔忙逃命。”
齐欢笑了笑:“安安,正是因为我知道你所说的那个宫外它有多好,所以我此生有幸为此,终究是不辜负的。”
许安安无言,她承认她被齐欢说服,甚至并不用说服。
除了站在与齐欢相识的角度上,齐欢作为唯一的公主在此时与北安和亲,无可厚非。
可她不是,她是齐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