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小妹一个高蹦上来,吊着我的脖子跳啊笑啊……可把她乐坏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小嘴巴贴在我的耳边一个劲儿地叫:“爸爸,爸爸……”
我火冒三丈拉开小妹,揪住那小子的衣领就把他提起来咆哮道:“你读书读傻啦?告诉你,我是她哥。你给我记住了!”
后来,那个小雨没有等到放假,下一个周末放了学便来看小妹,验证了我确实是她哥哥,这才放下心。
那天,我教训完那小子,转身就拉小妹回医院,她死活不愿意,说要再待一会儿。我吼了她一句:“你不小了,该懂事了!爸妈为你急得头都白了,你知不知道?你还这么一天到晚的瞎闹腾,以后不许你跟我没大没小的!”
她打了一个激灵,怯怯的僵在那儿,半晌,搂着我胳膊的手松了,豆大的眼泪从她脸上滑落。我心里一紧,想说点什么,却张不开嘴,于是闷着头没理她。
突然,她撇下我拔腿就朝马路的方向飞快跑去。我从来没见她跑这么快。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撒腿追过去,比她跑得还快。如果不是常在球场上跑,那天,我真的追不上她,那天,我会永远失去了她。
我拼了老命才赶在自行车道上将她截住,把她拽了回来。
“你疯了?!”我狂喊,心脏开始了一阵迟来的剧颤。
“哥,我不想活下去了……”她倒在我怀里,哭成个泪人,不多久便昏了过去。
我赶紧揉心口掐人中,捣鼓半天才把她弄醒。她醒来后恍恍惚惚,等到隐约看见我的脸,便软软的一句话脱口而出:“哥,我要和你在一起,要不,我就去死……”说完,她又闭上眼睛,紧绷的身体卸力一松,无声地哭泣。
一句话将我锁在冰窖里,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彻骨寒冷,我们之间那层坚冰破碎了。小妹第一次道出她的心声,而且是那样直白,那样赤裸。她将我的一颗心挖了出去,掰开,亲吻。
那件事过后,小妹似乎和我疏远了。我看得出来,她是在刻意和我保持距离,换句话说,那是刻意做出来的拘谨。她此刻的心里在想什么,是想让我好过点吗?她现在的患得患失比从前的天真烂漫更让我揪心。
小妹开始日渐憔悴了。她真让我担心,担心她刚刚来之不易的光明一转眼便不见了,担心她再也没有看清世界的希望。
我很后悔,后悔对她说了那些过分的话。我知道小妹的心病是我,可是有谁能告诉我究竟该怎么做?我想让小妹好起来,让她没有痛苦,可是我连嘴都张不开,一点力气也没有,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每当看见爸妈面对我俩那惊疑不定的神色,我就一阵冷。
后来,我咬着牙给小妹讲童话:哥这辈子谁也不娶,哥就陪着你,做你一辈子的好哥哥。
小妹笑了,将她的幸福挂在脸上。
小妹渐渐好了起来。我大学毕业那年,她可以比较清晰地看清医生晃动的手指有几根。医生说,她现在的进展算是非常理想的了。
幸福,是苦难中的一剂良药。
……
原来,小妹的幸福如此简单。
我大学毕业上班攒了几个月工资,在她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举家飞去海南度假。小妹脸上荡漾着青春的喜色,她附耳偷偷对我说:哥,你对我真好,我要对你更好,我爱你……
小妹早晚都嬉戏在海滩上,吞着海水,她直说“真咸真苦”可还是继续吞着。我问她为什么,她说第一次感受大海,她看不见,所以要尝尽海的味道,把那种苦涩的感觉留在心里,永远留住。
我也跟着掬一捧海水品尝,虽然口中苦涩,可是心里畅快,那种感觉会伴随我一生,和我所有的苦乐同在。
小妹亦如是说。
小妹穿上我买给她的新款泳衣,寻着仅见的光亮,追逐着大海的波浪。她跳跃的时候,动作轻盈如一只南飞的燕,偶尔挑衅冲我这边撩水,笑着说,哥你这个大懒虫,快下来快下来。
我看呆了。小妹,她美得竟像名家笔下一幅精彩绝伦的油画。
我想,如果她的眼睛能有从前的灵动神采,她的美,将会使人陷入癫狂!
我踏入海浪中,踩出一圈白沫,在一波涌浪到来之前将她拉出水面,告诫她不要再往前面走了。
大概感觉到我虎着脸,小妹讨好地笑着扑过来说,哥,你带我下水玩吧,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在海水里游过泳,有你保护,我什么都不怕。
我犹豫了。说实话,我很难拒绝小妹的任何一个要求,合理也好,取闹也罢,实在不得不拒绝的时候,我比她还要难过。
回头见爸妈都在躺椅上睡着了,我叹了口气:“好吧,就一会儿。”
小妹开心极了,由我托扶着,向海的深处游去。她的功夫是自幼在游泳池里练出来的,没想到耽搁了这么多年,如今游得还不错,偶尔海浪拍打在她脸上,她也是甩甩头毫不在意。
“哥,这海里有没有鲨鱼?”她突然停下,故意装成很恐惧的样子对我说,其实她根本不需要答案。
“有啊,我就是!”我故意笑她胆小,“有防鲨网拦着呢,咬不到你的小脚丫,放心游吧!”
她嘿嘿一乐,“哥,我吓你呢,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害怕?”说完就乱翻白眼儿,学恐怖地声音叫着,“哥,我是一个淹死鬼——现在跑来缠着你——”然后用脚踩着水,张牙舞爪地冲我比划。
我被她逗乐了,说你小丫头片子,老咋咋呼呼的,抽什么风,今天是不是吃多了……
还没说完,我的头颈被她一把圈住,接着,嘴唇便被她牢牢地封住了。
这突如其来的窘境让大脑一片空白,我感到窒息,几近昏厥。在挣扎了一番,吞了几口海水之后,我才稳住了平衡,看都不敢再看她一眼,揽过她的腰,粗暴地拽着她往岸边游去。
小妹,她越来越过分了……
上了岸,我泄似的将她用力一推,摔在了沙滩上,随即头也不回反身一个猛子扎进海里,向远处奋力游去。
我疯了似的游着,手臂甩得如同一艘小船的尾桨。这艘小船迎着波涛和风浪,朝它必然的归宿开足马力远去。
那归宿,也许是一片宁静的港湾,也许是一片无际的深渊……